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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千軍嶽峙圍千頃 萬馬潮洶動萬乘(6)


  陳家洛、無塵、趙半山、周仲英等聽得威震河朔王維揚也來了,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周仲英道:「王老鏢頭十多年前就不親自走鏢了,這倒是件稀罕事兒。總舵主,你府上的面子可真不小。」石雙英道:「我也覺得奇怪,後來又聽得他們護送的,除了總舵主府上珍物之外,還有一對玉瓶。」陳家洛道:「玉瓶?」石雙英道:「是啊,那是回部的珍物。這次兆惠西征,回部雖然打了個勝仗,但清兵勢大,久打下去總是不行的,因此還是送了這對玉瓶來求和。」大家聽得回部打了勝仗,都十分興奮,忙問端詳。

  石雙英道:「聽說兆惠的大軍因為軍糧給咱們劫了,連著幾天沒吃飽飯,只好退兵,半路上中了回兵的埋伏,折了二三千人。」群雄鼓掌叫好。

  周綺悄聲對徐天宏道:「要是霍青桐姊姊知道這是你的計策,一定感激你得很。」徐天宏笑著低聲道:「這是你叫我想的法兒!」

  石雙英又道:「兆惠等得軍糧一到,又會再攻,這仗可沒打完。回部的求和使者到了北京,朝臣不敢做主,叫人送到江南來請皇帝發落。王維揚這老兒自己出馬,我想就是為了這對玉瓶。」陳家洛道:「莫說一對玉瓶,就算再多奇珍異寶,皇帝也不會答允講和。」石雙英道:「我聽鏢局的人說,要是答允求和,當然是把玉瓶收下了,否則就得交還,因此玉瓶可不能有半點損傷。」

  陳家洛向徐天宏使了個眼色,兩人相偕走入西首偏廳。陳家洛道:「七哥,昨晚我見到了皇帝。他說三天之後就回北京,回京之前,定要把四哥殺了。」徐天宏吃了一驚,道:「咱們既知四哥給監在提督李可秀的內衙,現下情勢危急,那便馬上動手。」陳家洛道:「料想皇帝還未回到杭州,高手侍衛都跟著他,咱們救人較為容易。」徐天宏道:「皇帝不在杭州?」陳家洛說起乾隆在海寧觀潮,要修海塘,卻不提祭墳之事。

  徐天宏將桌上的筆硯紙張搬來搬去,東放一件,西擺一件,沉思不語。陳家洛知他是在籌劃救人方略,靜坐一旁,不去打亂他的思路。過了半晌,徐天宏道:「總舵主,咱們力強,對方力弱,可以強攻。」陳家洛點頭稱是。兩人商量已定,回到廳上召集群雄發令。

  陳家洛雙掌一擊,朗聲說道:「咱們馬上動手,去救文四當家。」群雄俱各大喜。陳家洛道:「十三哥,你率領三百名會水的弟兄,預備船隻,咱們一得手,大夥坐船退入太湖。」蔣四根接令去了。陳家洛道:「馬大挺馬兄弟,你收拾細軟,將心硯和這裏弟兄們的家眷先送上船。」馬大挺也接令去了。陳家洛道:「十二哥,你太過累了,也上船去休息。其餘眾位哥哥隨我去攻打提督府,相救文四哥。現下請七哥佈置進攻,大夥兒聽他分派。」

  徐天宏道:「四嫂,你于巳時正,到提督府東首的興隆炮仗店放火,然後趕到提督府西門,會齊大夥進攻。」駱冰接令去了。徐天宏道:「馬大哥,你派人把興隆炮仗店的老闆夥計全都請來,不必跟他說什麼原因,事完之後,加倍補還他店裏損失。再招齊全城各街坊水龍隊,召集四百名得力弟兄,另外三百名綠營中的弟兄,辰時正在此聽令。」馬善均接令,立即派人召集會眾。

  徐天宏道:「八弟,你率二百名弟兄,一百名用手車裝滿稻草,一百名各挑硬柴木炭,扮作賣柴的農夫樵子。九弟,你率領水龍隊,假扮是救火的街坊。綺妹妹,你率一百名弟兄,扮作難民,每人挑一百斤油,背一口大鑊。」周綺笑道:「又用鑊子又用油,炒菜麼?」徐天宏道:「我自有用處。十弟,你率領一百名弟兄扮作泥水木匠,各推一輛手車,車中裝滿石灰。」群雄聽徐天宏分派,都覺好笑,但各應令。

  徐天宏又道:「馬大哥,你扮作清兵軍官,率領三百名綠營弟兄在外巡邏,不許閒雜人等走近,不許提督府的人出外報訊。義父與孟大哥、安大哥從南牆攻進去。總舵主、道長與我從西牆攻入,三哥、五哥、六哥從北牆攻入。」他分派已定,將預定的計謀詳細說了,群雄俱贊妙計。

  馬善均立刻分頭派人拿了銀子出去採辦用品,招集人馬。紅花會在杭州勢力甚大,一時三刻之間都預備好了。群雄趕著吃飯,摩拳擦掌,只待廝殺。

  飽餐已畢,各人喬裝改扮,暗藏兵刃,分批向提督府進發。陳家洛對徐天宏道:「孫子兵法說:『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強。』你既用火攻、水攻,還有油攻、石灰攻,瞧這李可秀還能抵擋?」正說話間,只聽得劈啪轟隆之聲大作,紅光沖天而起,炮仗店起火了。

  駱冰在炮仗店一放火,硫磺硝石爆炸開來,附近居民紛紛逃竄,登時大亂,看提督府時卻毫無動靜。她站在牆邊等候,不一會,只見提督府高牆邊數百名兵士一排站開,彎弓搭箭,戒備森嚴,另有數十名兵丁拿了水桶在牆頭守候,竟不出來救火。駱冰心想那李可秀倒也頗有謀略,他怕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外面儘管騷亂,他卻以逸待勞。

  混亂中只見數百名賣柴鄉民擁將過來,似乎見到火頭甚是驚慌,把挑著的稻草一擔擔亂丟在地。提督府中奔出一名軍官,大罵:「混蛋,柴草丟在這裏豈不危險,快挑走!」舉起馬鞭亂打,眾鄉民四散奔逃。忙亂中鑼聲大作,數十輛水龍陸續趕到,這時提督府外稻草已經燒著,漸次延燒過來。叫喊聲中周綺所率領的一百名假難民也都到了,便在地上支起大鑊,將油倒在鑊裏,用硬柴生火,煮了起來。

  李可秀站在牆頭觀看火勢,見外面人眾來得古怪,派參將曾圖南出去查看。曾圖南走到難民身旁,喝問:「你們幹什麼?」周綺笑道:「我們炒菜吃,你不見麼?」曾圖南罵道:「混賬王八羔子,快滾,快滾!」

  正爭吵間,馬善均已率領綠營兵丁趕到,四下裏把提督府團團圍住,驅散閒雜人眾。曾圖南叫道:「帶兵的是哪一位大人,快請過來,轟走這些奸民……」話未說完,周綺已用木勺舀起一勺滾油,向他臉上澆去。曾圖南頭臉一陣奇痛,摔倒在地,隨從兵丁大驚,忙扶起了向府內逃去。牆頭清兵看得明白,亂箭射了下來。

  紅花會眾兄弟躲在柴草手車之後,弩箭一枝也射他們不到。這時油已煮滾,衛春華督率水龍隊,將熱油倒入水龍,向牆頭射去。清兵出乎不意,不及閃避,慘聲號叫,紛紛從牆頭跌下。

  李可秀知是紅花會聚眾劫獄,忙派人出外求救,親率兵將在牆頭抵禦。哪知派出去的人都被馬善均帶領的綠營弟兄截住。李可秀眼見火頭越燒越近,只急得雙腳亂跳。

  其實徐天宏只燒稻草,旨在虛張聲勢,他怕真的燒了提督府,那時如果文泰來不及救出,豈不糟極?這時滾油已經澆完,改澆冷水。章進督率人眾,把生石灰一包包一塊塊地拋進署內,水龍噴上冷水一淋,石灰燒得沸騰翻滾,清兵東逃西竄。陳家洛大呼:「沖啊!」眾兄弟一鼓作氣,四面湧進府去。一百名假難民卻仍在府外燒水。

  清兵各挺刀槍迎戰。章進揮動狼牙棒,橫掃直砸。兩旁楊成協與衛春華各率會眾猛衝過來。清兵且戰且退,成千官兵擠在演武場上,紅花會會眾將之隔成一堆堆地圍攻。

  徐天宏以紅花會切口高聲傳令,會眾突然四下散開,人叢中推出數十架水龍,沸滾的熱水大股射出。清兵燙得無處奔逃,有的滾地哭喊,有的朝人叢中亂擠。徐天宏叫道:「水龍暫停!」向清兵喝道:「要性命的快拋下兵器,伏在地下。」不讓清兵稍有猶豫,隨即叫道:「放水!」數十股沸水又向清兵陣中沖去。清兵慌亂無主,都伏下地來。

  李可秀正惶急間,忽見一名少年從外挺劍奔進,拉住他手便走,叫道:「爹爹快走!」正是穿了男裝的李沅芷。

  陳家洛、無塵等人已在提督府內內外外尋了一遍。駱冰不見丈夫影蹤,隨手抓住一名清兵,用刀背在他肩上亂打喝問,那清兵只是求饒,看樣子真的不知文泰來監禁之所。

  忽然一個蒙面人斜刺裏躍出,挺劍向駱冰刺來。駱冰右手短刀格開,左手長刀還了他一刀。那人舉劍一擋,啞著嗓子道:「要見你丈夫,就跟我來!」駱冰一怔,那人回頭就走。駱冰叫道:「你說什麼?」跟著追去。章進、周綺怕她有失,隨後趕去。

  那蒙面人轉彎抹角,直向後院奔去。駱冰、周綺、章進在後緊跟。駱冰不住叫道:「你是誰?」蒙面人不應,穿過幾個月洞門,已奔進了花園,沿路盡是死屍,想是無塵等來找尋時所殺。那人跑到一座花壇之旁,繞壇轉了一圈,連拍四下手掌,叫道:「在花壇下面……」一言未畢,忽見李可秀父女奔進園來,後面常氏雙俠緊追不捨。

  那蒙面人躍到常氏雙俠面前,舉劍一擋,李氏父女趁機躍上牆頭。常伯志飛抓揮出,蒙面人挺劍擋過飛抓,身子後躍。常氏兄弟接戰時素來互相呼應,兄弟兩人四掌四腿,就如一人一般。常伯志飛抓出手,常赫志早料到敵人退路,那人向後一退,剛被常赫志左掌反手一掃,掃中肩頭,登時跌出數步。駱冰大叫:「五哥、六哥,那是自己人,別傷了他。」

  常氏雙俠一怔,那人已從花園門中穿了出去。駱冰把此人的奇怪舉動向常氏雙俠簡略一說。雙俠看那花壇,見無特異之處,正在思索,章進早已不耐,大叫大嚷:「四哥,四哥,你在哪裏,咱們救你來啦!」揮動點鋼狼牙棒,把花壇上的花盆乒乒乓乓一陣亂打。

  常赫志一瞥間,見一隻碎花盆底下似有古怪,跳過去看時,見是一個鐵環,用力提拉,只聽得軋軋聲響,花壇慢慢移開,露出一塊大石板來。周綺知道下面必有機關,忙奔出去把徐天宏、陳家洛等人都叫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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