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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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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兩次落下借力,第三次躍起便可落在情花叢外,她生怕黃蓉等上前截攔,躍出的方位和眾人站立之處恰恰相反。她縱身又要躍起,洪凌波突然大叫一聲,跟著躍起,抱住了她左腿。李莫愁身子往下一沉,空中無從用力,右腳飛出,砰的一聲,踢中洪凌波的胸口,這一腳好不厲害,登時將她踢得臟腑震裂,立時斃命,但洪凌波雙手仍牢牢抱住她左腿不放,兩人一齊摔下,跌落時離情花叢邊緣已不過兩尺。然而終於相差了這兩尺,千萬根毒刺一齊刺進了李莫愁體內。 這一變故淒慘可怖,人人驚心動魄,眼睜睜的瞧著,說不出話來。陸無雙感念師姊平素相待的恩情,傷痛難禁,放聲大哭,叫道:「師姊,師姊!」楊過想起當日戲弄洪凌波的情景,也不禁黯然神傷。 李莫愁俯身扳開洪凌波的雙手,但見她人雖然死了,雙眼未閉,滿臉怨毒之色。李莫愁心想:「我既中花毒,解藥定須在這谷中尋求。」待要繞過花堆,覓路而行,忽聽黃蓉叫道:「李師姊,請你過來,我有句話跟你說。」李莫愁一愕,微一躊躇,走到數丈外站定,問道:「甚麼?」暗盼她肯給解藥,至少也能指點尋覓解藥的門徑。 黃蓉道:「你要出這花叢,原不用傷了令徒性命。」李莫愁倒持長劍,冷冷的道:「你要教訓我麼?」黃蓉微笑道:「不敢。我只教你一個乖,你只須用長劍掘土,再解下外衫包兩個大大的土包,擲在花叢之中,豈不是絕妙的墊腳石麼?不但你能安然脫困,令徒也可絲毫無傷。」 李莫愁的臉自白泛紅,又自紅泛白,悔恨無已,黃蓉所說的法子其實簡易之極,不過惶急之際來不及想到,以致既害了世上唯一親人,自己卻也擺脫不了禍殃,不由得恨恨的道:「這時再說,已經遲了。」黃蓉道:「是啊,早就遲了。其實,這情花之毒,你中不中都是一樣。」李莫愁瞪視著她,不明白她言中之意。黃蓉嘆道:「你早就中了痴情之毒,胡作非為,害人害己,到這時候,嗯,早就遲了。」 李莫愁傲氣登生,森然道:「我徒兒的性命是我救的,若不是我自幼將她養大,她早已活不到今日。自我而生,自我而死,原是天公地道之事。」黃蓉道:「每個人都是父母所生,但便是父母,也不能殺死兒女,何況旁人?」 武修文仗劍上前,喝道:「李莫愁,你今日惡貫滿盈,不必多費口舌、徒自強辯了。」跟著武敦儒、武三通,以及耶律齊、耶律燕、完顏萍、郭芙六人分從兩側圍了上去。程英和陸無雙也各踏上兩步。陸無雙道:「你狠心殺我全家,今日只要你一人抵命,算是便宜了你。不說你以往過惡,單是害死洪師姊一事,便已死有餘辜。」郭芙回頭向陸無雙望了一眼,冷笑道:「你拜的好師父!」陸無雙瞪眼以報,說道:「一人便有天大靠山,那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別學這魔頭的榜樣!」 李莫愁聽陸無雙說到「靠山」兩字,心中一動,提聲叫道:「小師妹,你便絲毫不念師門之情麼?」她一生縱橫江湖,任誰都不瞧在眼裏,此時竟向小龍女求情,實因自知處境凶險無比,而殺洪凌波後內心不免自疚,終於氣餒。 小龍女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楊過朗聲道:「你背師殺徒,還提甚麼師門之情?」李莫愁嘆了一口氣道:「好!」長劍一擺,道:「你們一齊上來罷,人越多越好。」 武氏兄弟雙劍齊出,程英、陸無雙自左側搶上。陸無雙手中沒了兵刃,只空手在表姊身旁迴護。武三通、耶律齊等兵刃同時遞出。適才見了她殺害洪凌波的毒辣手段,人人均極為憤恨,連一燈大師也覺若容這魔頭活在世上,只有多傷人命。但聽得兵刃之聲叮噹不絕,李莫愁武功再高,轉眼便要給眾人亂刀分屍。 突然之間,李莫愁左手一揚,叫道:「看暗器!」眾人均知她冰魄銀針厲害,一齊凝神注目,卻見她縱身躍起,竟然落入了情花叢中。眾人忍不住出聲驚呼。原來李莫愁突然想到,倘若情花果有劇毒,反正我已遍體中刺,再刺幾下也不過如此,別人卻不敢追來。她這一回入花叢,連黃蓉和楊過也沒料及,但見她對穿花叢,直入林中去了。 楊過在地下拾起一塊小石塊,扣在中指,對準花叢中陸無雙的柳葉刀彈出,小石塊飛將過去,將柳葉刀彈得飛出花叢,陸無雙躍起接住,對楊過道:「楊大哥,多謝!」 武修文道:「大夥兒追!」長劍一擺,從東首繞道追去,但林中道路盤旋曲折,只跑出數丈,眼前出現三條歧路。他正遲疑間,忽見前面走出五個身穿綠衣的少女,當先一人手提花籃,身後四人卻是腰配長劍。 當先那少女問道:「谷主請問各位,大駕光臨,有何指教?」楊過遙遙望見,叫道:「公孫姑娘,是我們啊。」 這少女正是公孫綠萼。她一聽到楊過的聲音,矜持之態立失,快步上前,喜道:「楊大哥,你大功告成了罷?快見我媽媽去。」楊過道:「公孫姑娘,我給你引見幾位前輩。」於是先引她拜見一燈,然後再見慈恩和黃蓉。 公孫綠萼不知眼前這黑衣僧人便是自己的親舅舅,行了一禮,也不以為意,但聽楊過稱黃蓉為郭夫人,知她便是母親日夜切齒的仇人,楊過非但沒殺她,反而將她引入谷來,不覺疑心大起,退後兩步,不再行禮,說道:「家母請眾位赴大廳奉茶。」暗想此中變故必多,一切當由母親作主,於是引導眾人來到大廳。 *** 裘千尺坐在廳上椅中,說道:「老婦人手足殘廢,不能迎客,請恕無禮。」 慈恩心中所記得的妹子,仍是她與公孫止成親前的閨女,當時盈盈二十,嬌嫩婀娜,不意此刻眼前竟是個禿頭皺面的醜陋老婦,回首前塵,心中一陣迷惘。 一燈見他目中突發異光,不由得為他擔憂。一燈生平度人無算,只有這個弟子總是不能大徹大悟,悔惡行善,只因他武功高深,當年又是一幫之主,實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昔日陷溺愈深,改過便愈難。他以往二十年隱居深山,倒還安穩,這時重涉江湖,所見事物在在引他追思往昔。常言道「不見可欲,其心不亂」,但若一見可欲,其心便亂,那裏談得上修為自持?一燈這次帶慈恩上絕情谷來,固是為了相救師弟和朱子柳,但也有使他多歷磨難、堅其心志的深意。 裘千尺見楊過逾期不返,只道他早已毒發而死,突然見他鮮龍活跳的站在面前,心下大奇,問道:「你還沒死麼?」楊過笑道:「我服了解毒良藥,早把你的花毒消了。」裘千尺「嗯」了一聲,心想:「世上居然尚有解藥能解情花之毒,這倒奇了。」突然心念一動,冷笑道:「撒甚麼謊?倘若真有解毒良藥,那天竺和尚跟那姓朱的書生又巴巴的趕來作甚?」楊過道:「裘老前輩,天竺神僧和朱前輩給你關在甚麼地方?晚輩既已親到,請你放了他們罷!」裘千尺冷笑道:「縛虎容易縱虎難!」她這話倒也不假。她四肢殘廢,全憑一項漁網陣才擒了天竺僧和朱子柳。倘若釋放,天竺僧不會武功,倒也罷了,朱子柳必要報復,絕情谷眾弟子可沒一個是他對手。 楊過心想只要他跟親兄長見面,念著兄妹之情,諸事當可善罷,於是微笑道:「裘老前輩,你仔細瞧瞧,我給你帶了誰來啦?你見了定是歡喜不盡。」 裘千尺和兄長睽別數十年,慈恩又已改了僧裝,她雖知兄長出家,但心中所記得的兄長仍是個剽捷勇悍的青年,一時之間那裏認得出這個老僧?她聽了女兒稟報,知道殺兄大仇人黃蓉已到,眼光從眾人臉上逐一掃過,終於牢牢瞪住黃蓉,咬牙道:「你是黃蓉!我哥哥是死在你手裏的。」 楊過吃了一驚,本意要他兄妹相見,她卻先認出了仇人,忙道:「裘老前輩,這事暫且不說,你先瞧瞧還有誰來了?」 裘千尺喝道:「難道郭靖也來了嗎?妙極,妙極!」她向武三通瞧瞧,又向耶律齊瞧瞧,只覺一個太老,一個太少,都似不對,心中惘然,要在人叢中尋出郭靖來,斗然間眼光和慈恩的眼光相觸,四目交投,心意登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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