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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這一彈是她家傳絕技「彈指神通」功夫,李莫愁曾見黃藥師露過,知勁力非同小可,忙舉拂塵格開,喝道:「這小孩兒礙著你甚麼事了?何以幾次三番要害她性命?」

  黃蓉暗暗好笑,其實這顆石子彈出去時力道雖急,她手指上卻早已使了迴力,李莫愁便算不救,石子一碰到郭襄的身子立時便會斜飛,決不會損傷到她絲毫,當即笑道:「你對這孩兒如此牽肚掛腸,旁人不知,還道……還道是你的……哈哈……」李莫愁怒道:「難道是我的孩……」說到這「孩」字,突然住口,臉上一紅,道:「是我甚麼?」黃蓉笑道:「你是道姑,自不能有孩兒,旁人定要說這孩兒是你的妹子了。」李莫愁哼了一聲,也不以為意,卻不知黃蓉連口頭上也不肯吃半點虧,說郭襄是她妹子,便是說郭靖和自己是她父母,討他一個小小便宜,誰叫她適才說楊過是郭襄之父呢?

  李莫愁道:「郭夫人這便請上罷!」黃蓉道:「你掛念著孩兒,動手時不能全神貫注,我縱然勝你,也無意味,你輸了也還有個藉口。這樣罷,我割些棘藤將她圍著,野獸便不能近前,咱倆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場。」說著從腰間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走到樹叢中割了許多生滿棘刺的長藤。

  李莫愁嚴密監防,只怕黃蓉突然出手傷害孩子,只見她拉著棘藤,纏在孩子身週的幾株大樹之上,這麼野獸固然傷害不了孩子,而郭襄幼小,還不會翻身,也不會滾到棘刺上去。她心想:「江湖上稱道郭夫人多智,果然名不虛傳。」見黃蓉將棘藤纏了一道又是一道,在幾株大樹間東拉來,西扯去,密密層層的越纏越多,又見她臉帶詭笑,似乎不懷好意,心中不禁有些發毛,說道:「夠了!」

  黃蓉道:「好,你說夠了,便夠了!李道長,你見過我爹爹,是麼?」李莫愁道:「是啊。」黃蓉道:「我曾聽楊過說,你寫過四句話譏嘲我爹爹,是不是?好像是甚麼『桃花島主,弟子眾多,以五敵一,貽笑江湖』!」

  李莫愁心中一凜:「啊,我當真胡塗了,早就該想到此事。她今日跟我纏個沒了沒完,原來是為了這四句話。」冷冷的道:「當日他們五個人對付我一個人,原是實情。」黃蓉道:「今日咱們以一敵一,卻瞧是誰貽笑江湖?」李莫愁心頭火起,喝道:「你也休得忒也托大,桃花島的武功我見得多了,也不過如此而已,沒甚麼了不起。」

  黃蓉冷笑道:「哼哼!莫說桃花島的武功,便算不是武功,你也未必對付得了。你有本事,便將那孩兒抱出來瞧瞧!」

  李莫愁吃了一驚:「難道她已對孩兒施了毒手。」急忙縱身躍過一道棘藤,向左拐了個彎,見棘藤攔路,於是順勢向右轉內,耳聽得郭襄正自哇哇啼哭,稍覺放心,又向內轉了幾個彎,不知如何,竟然又轉到了棘藤之外。她大惑不解,明明是一路轉進,何以忽然轉到了藤外?當下不及細想,雙足點處,又向內躍去,只是地下棘藤一條條的橫七豎八,五花八門,一個不小心,嗤的一聲響,道袍的衣角給荊棘撕下了一塊。這麼一來,她不敢再行莽撞,待要瞧清楚如何落腳,突見黃蓉已站在棘藤之內,俯身抱起了孩兒。

  她登時大驚失色,高聲叫道:「放下了孩兒!」眼見一條條棘藤之間足可側身通過,當即連續縱躍,跨過棘藤向黃蓉奔去,但這七八棵大樹方圓不過數丈,竟是可望而不可即,她這般縱躍奔跑,似左實右,似前實後,幾個轉身,又已到棘藤圈之外。只見黃蓉放下孩兒,東一轉,西一晃,輕巧自在的空手出了藤圈。

  李莫愁猛地省悟,那晚與楊過、程英、陸無雙等為敵,他們在茅屋外堆了一個個土墩,自己竟爾無法正面攻入,這時黃蓉用棘藤所圍的,自也是桃花島的九宮八卦神術了。她微一沉吟,心念已決:「只有先打退敵人,然後把棘藤一條條自外而內的移去,再抱嬰兒。這時如莽撞亂闖,敵人佔了陣圖之利,自己非敗不可。」一擺拂塵,竄出數丈,反離得棘藤遠遠的,凝神待敵,竟沒再將這回事放在心上。

  黃蓉初時見她在棘藤圈中亂轉,正自暗喜,忽見她縱身躍開,卻也好生佩服:「這女魔頭拿得起,放得下,決斷好快。她得享大名,果非倖致,看來實是勁敵。」這時女兒已置於萬無一失之地,再無牽掛,揮竹棒使招「按狗低頭」,向李莫愁後頸捺落。李莫愁拂塵倒捲,纏向竹棒,唰的一聲,帚絲直向黃蓉面門擊來。兩人以快打快,各展精妙招術,頃刻間已拆了數十招。

  李莫愁功力深厚,拂塵上招數變化精微,但對方的打狗棒法實在奧妙無比,她勉力抵擋得數十招,已可說是武林中罕有之事,眼見竹棒平平淡淡的一下打來,到得眼前,方向部位斗然大異,自知再鬥下去,終將落敗。這竹棒看來似乎並非殺人利器,但周身三十六大穴只要給棒端戳中一處,便即動彈不得。李莫愁奮力再招架了幾棒,額頭已然見汗,拂塵在身前連揮數下,攻出兩招,足下疾向後退,說道:「郭夫人的棒法果然精妙,小妹甘拜下風。只小妹有一事不解,卻要請教。」黃蓉道:「不敢!」

  李莫愁道:「這竹棒棒法乃九指神丐絕技,桃花島的武功倘然果真了得,郭夫人何以不學令尊的家傳本事,卻反求諸外人?」黃蓉心想:「這人口齒好不厲害,她勝不了我的棒法,便想我捨長不用。」笑道:「你既知這棒法是九指神丐所傳,那麼也必知道棒法之名了。」李莫愁哼了一聲,眉間煞氣凝聚,卻不答話。黃蓉笑道:「棒號打狗,見狗便打,事所必至,豈有他哉?」

  李莫愁見不能激得她捨棒用掌,若與她作口舌之爭,對方又伶牙俐齒,自己仍然是輸,將拂塵在腰間一插,冷笑道:「天下的叫化兒個個唱得慣蓮花落,果然連幫主也是貧嘴滑舌之徒,領教了!」說著大踏步走到林邊,在一個樹墩上一坐。

  她這麼認輸走開,黃蓉本是求之不得,但見她坐著不走,心念一轉,已知其意,她實是捨不得襄兒,自己倘若去將女兒抱了出來,她必上來纏鬥,這一來強弱之勢倒轉,那便大大不利,看來不將此人打死打傷,女兒縱入自己掌握,仍是無法平平安安的抱回家去。當下左走三步,右搶四步,斜行迂迴,已搶到李莫愁身前,這幾步看似輕描淡寫,並無奇處,但中藏八卦變化,李莫愁不論向那一方位縱躍,都不能逃離她的截阻,跟著右手輕抖,竹棒已點向李莫愁左肘。

  李莫愁舉掌封格,喝道:「自陳玄風、梅超風一死,黃藥師果真已無傳人。」她這話一來譏刺黃蓉只有北丐所傳的打狗棒法可用,二來又恥笑黃藥師收徒不謹。

  黃蓉的家傳「玉簫劍法」這時也已練得頗為精深,只是手中無劍,若是以棒作劍,兵刃不順,便未必能勝眼前這個強敵,微微一笑,說道:「我爹爹收了幾個不肖徒兒,果然不妙,卻那及得李道長和龍姑娘師姊妹同氣連枝,一般的端莊貞淑。」

  李莫愁怒氣上衝,袖口一揮,兩枚冰魄銀針向黃蓉小腹激射過去。她雖殺人不眨眼,手段毒辣無比,卻是個守身如玉的處女,她只道小龍女行止不端,聽黃蓉竟將自己與師妹相提並論,大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最陰狠的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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