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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就在此時,迎面馳來兩騎馬,馬上是兩名傳達軍令的蒙古信差。趙志敬心念一動,低聲道:「搶馬!咱們假裝打架,別引起小龍女疑心。」當即揮掌劈去。甄志丙舉手擋開,還了一掌,趙志敬退了幾步,兩人漸漸打到大路中心。兩名蒙古兵去路受阻,勒馬呼叱。甄趙二人突然躍起,分別將兩名蒙古兵拉下馬背,擲在地下,跟著翻身上馬,向北急馳。

  兩匹馬都是良馬,奔跑迅速。兩人回頭望時,見小龍女並未跟來,趙志敬這才放心。向北馳出十餘里,到了一處三岔路口。趙志敬道:「她見二馬向北,咱們偏偏改道往東。」韁繩向右一帶,兩騎馬上了向東的岔道。傍晚時分,到了一個小市鎮上。

  二人整日奔馳,驚疲交集,粒米未曾入口,疲耗過甚,飢火難熬,找到一家飯鋪,命夥計切盤牛肉,拿三斤薄餅。趙志敬坐下後驚魂略定,想起今日之險,猶有餘悸,只不知小龍女何以總是在後跟隨,卻不動手。甄志丙臉如死灰,垂下了頭,兀自魂不守舍。不久牛肉與薄餅送了上來,二人舉筷便吃,忽聽得飯鋪外人喧馬嘶,吵嚷起來,有人大聲喝道:「這兩匹馬是誰的?怎地在此處?」呼叫聲中帶有蒙古口音。

  趙志敬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只見一個蒙古軍官帶著七八名兵卒,指著甄趙二人的坐騎正自喝問。飯鋪的夥計驚呆了,不住打躬作揖,連稱:「軍爺,大人!」

  趙志敬給小龍女追逼了一日,滿腔怒火正無處發洩,見有人惹上頭來,當即挺身上前,大聲道:「牲口是我的!幹甚麼?」那軍官道:「那裏來的?」趙志敬道:「是我自己的!關你甚麼事?」此時襄陽以北全已淪入蒙古軍手中,大宋百姓慘遭屠戮欺壓,那有人敢對蒙古官兵如此無禮?那蒙古軍官見趙志敬身形魁梧,腰間懸劍,心中存了三分疑忌:「你是買來的還是偷來的?」

  趙志敬怒道:「甚麼買來偷來?是道爺觀中養大的。」那軍官手一揮,喝道:「拿下了!」七八名兵卒各挺兵刃,圍了上來。趙志敬手按劍柄,喝道:「憑甚麼拿人?」那軍官冷笑道:「偷馬賊!當真是吃了豹子心肝,動起大營的軍馬來啦,你認不認?」說著披開馬匹後腿的馬毛,露出兩個蒙古字的烙印。原來蒙古軍馬均有烙印,註明屬於某營某部,以便辨認。趙志敬順手從蒙古軍士手中搶來,那裏知曉?此時一見,登時語塞,強辯道:「誰說是蒙古軍馬?我們道觀中的馬匹便愛烙上幾個記,難道犯法了麼?」

  那軍官大怒,心想自南下以來,從未見過如此強橫的狂徒,搶上來伸手便抓。趙志敬左手一勾,反掌抓住了他手腕,跟著右掌揮出,拿住了他背心,將他身子高高舉起,在空中打了三個旋子,跟著向外一送。那軍官身不由主的飛了出去,剛好摔進了一家磁器鋪子,只聽乒乓、嗆啷之聲不絕,一座座磁器架子倒將下來,碗碟器皿紛紛跌落,那軍官全身被磁器碎片割得鮮血淋漓,壓在磁器堆中,又怎爬得起身?眾兵卒搶上來救護。

  趙志敬哈哈大笑,回入飯鋪,拿起筷子又吃。這亂子一闖,鎮上家家店鋪關上了門板,飯鋪的顧客霎時間走得乾乾淨淨,均想蒙古軍暴虐無比,此番竟有漢人毆打蒙古軍官,只怕血洗全鎮也是有的。趙志敬吃了幾口,忽見飯鋪掌櫃走上前來,噗的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趙志敬知他怕受牽連,一笑站起,說道:「我們也吃飽了,你不用害怕,我們馬上就走。」掌櫃的嚇得臉如土色,更不住的磕頭。

  甄志丙道:「他怕咱們一走,蒙古兵問飯鋪子要人。」他素來精明強幹,只是對小龍女癡心狂戀,這才作事荒謬乖張,日常處事其實遠勝於趙志敬,因此馬鈺、丘處機等均有意命他接任掌教,此時心念一轉,說道:「快拿上好的酒饌來,道爺自己作事自己當,你們怕甚麼了?」掌櫃的喏喏連聲,爬起身來,忙吩咐趕送酒饌。

  那軍官受傷不輕,掙扎著上了馬背。趙志敬笑道:「甄師弟,今日受了一天惡氣,待會須得打他們個落花流水。」甄志丙哼了一聲,眼見那蒙古軍官帶領士兵騎馬走了。飯鋪中眾人慌成一團,精美酒食紛紛送上,堆滿了一桌。

  甄趙二人吃了一陣,甄志丙突然站起身來,反手一掌,將在旁侍候的夥計打倒在地。掌櫃的大驚,三腳兩步的趕了過來,陪笑道:「這該死的小子不會侍候,道爺息怒……」話未說完,甄志丙飛起左腿,輕輕將他踢倒在地。趙志敬還道他神智兀自錯亂,叫道:「甄師弟……你……」甄志丙掀起旁邊一張桌子,碗碟倒了一地,隨即又將兩名夥計打倒,順手點了各人穴道,雙手一拍,道:「待會蒙古官兵到來,見你們店中給打得這般模樣,就不會遷怒你們了,懂不懂?你們自己不妨再打個頭破血流。」

  眾人恍然大悟,連稱妙計。眾店伴當即動手,你打我,我打你,個個衣衫撕爛,目青鼻腫。過不多時,忽聽得青石板街道上馬蹄聲響,數乘馬急馳而至。眾店伴紛紛倒地,大呼小叫:「啊喲,打死人啦!」「痛啊,痛啊!」「道爺饒命!」

  馬蹄聲到了飯鋪門前果然止息,進來四名蒙古軍官,後面跟著一個身材高瘦的藏僧,一個又黑又矮的胡人,那胡人雙腿已斷,雙手各撐著拐杖。蒙古軍官見飯鋪中亂成這等模樣,皺起眉來,大聲呼喝:「快拿酒飯上來,老爺們吃了便要趕路。」

  掌櫃的一楞,心想:「原來這幾個軍爺是另一路的。待那挨了打的軍爺領了人來,卻又怎地?」正自遲疑,幾名軍官已揮馬鞭夾頭夾腦劈將過來。那掌櫃的忍著痛連聲答應,苦於爬不起身,當下另有夥計上前招呼,安排席位。

  ***

  那僧人便是金輪國師,黑矮胡人自是尼摩星了。他二人那日踏中冰魄銀針,在山洞外糾纏廝打,雙雙跌落山崖。幸好崖邊生有一株大樹,國師於千鈞一髮之際伸出左手牢牢抓住。尼摩星其時已半昏半醒,卻仍緊抱國師不放。國師看清了周遭情勢,左手運勁一推,兩人齊往崖下草叢中跌落,順著斜坡骨碌碌的滾了十餘丈,直到深谷之底方始停住。兩人四肢頭臉給山坡上的沙石荊棘擦得到處都是傷痕。

  國師右手反將過來,施小擒拿手拗過尼摩星的手臂,喝道:「你到底放是不放?」尼摩星昏昏沉沉中無力反抗,給他一拗之下,左臂鬆開,右手卻仍抓住他後心。國師冷笑道:「你雙足中了劇毒,不想法子救命,胡鬧些甚麼?」

  尼摩星低頭看時,見一雙小腿已腫得碗口粗細,知道若不急救,轉眼性命難保,一咬牙,拔出插在腰間鐵蛇,喀喀兩響,將兩條小腿一齊砍下,登時鮮血狂噴,人也暈了過去。國師見他如此勇決,倒也好生佩服,又想他雙足殘廢,從此不足為患,伸手點了他雙腿膝彎處的「曲泉穴」及大腿上的「五里穴」,先止血流,然後取出金創藥敷上創口,撕下他外衣包紮了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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