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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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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女向她怔怔的望了一會兒,突然兩串眼淚如珍珠斷線般滾下來,哽咽道:「他……他只有七日之命了,還……還說甚麼將養幾日?」 黃蓉一驚,忙問:「甚麼七日之命?你快說,咱們定有救他之法。」 小龍女緩緩搖頭,終於將絕情谷中之事說了出來,楊過怎樣中了情花之毒,裘千尺怎地給他只服半枚絕情丹,怎地限他在十八日中殺了他夫婦二人回報才給他服另半枚,又說那情花劇毒發作時如何痛楚,世間又如何只有那半枚絕情丹才能救得楊過性命。 黃蓉越聽越驚奇,萬想不到裘千丈兄弟竟還有一個妹子裘千尺,以致釀成了這等禍端。小龍女述畢原委,說道:「他尚有七日之命,便今晚殺了你夫婦,也未必能趕回絕情谷了,我更要害你夫婦作甚?我只是要救過兒,至於他父仇甚麼的,全不放在心上。」 黃蓉初時只道楊過心藏禍胎,純是為報父仇,豈知中間尚有這許多曲折,如此說來,他力護郭靖,實如自戕,這般捨己為人的仁俠之心當真萬分難得。她緩緩站起,在室中彷徨來去,饒是她智計絕倫,處此困境,苦無善策,想到再過幾個時辰,敵方高手便大舉來襲,自己雖安慰楊過說:「不能力敵,便當智取。」可是如何智取?如何智取? 小龍女全心全意只深愛楊過。黃蓉的心兒卻分作了兩半,一半給了丈夫,一半給了女兒,只想:「如何能教靖哥哥與芙兒平安。」陡地轉念:「過兒能捨身為人,我豈便不能?」轉身慨然道:「龍姑娘,我有一策能救得過兒性命,你可肯依從麼?」 小龍女大喜之下,全身發顫,道:「我……我……便是要我死……唉,死又算得甚麼,便是比死再難十倍……我……我都……」黃蓉道:「好,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可千萬不能洩漏,連過兒也不能說給他知道,否則便不靈了。」小龍女連聲答應。黃蓉道:「明日你和過兒聯手保護郭大爺,待危機一過,我便將我首級給你,讓過兒騎了汗血寶馬,趕去換那絕情丹便是。」 小龍女一怔,奇道:「你說甚麼?」黃蓉柔聲道:「你愛過兒,勝於自己的性命,是不是?只要他平安無恙,你自己便死了也是快樂的,是不是?」小龍女點頭道:「是啊,你怎知道?」黃蓉淡淡一笑,道:「只因我愛自己丈夫也如你這般。你沒孩兒,不知做母親的心愛子女,不遜於夫妻情義。我只求你保護我丈夫女兒平安,別的我還希罕甚麼?」小龍女沉吟不答。 黃蓉又道:「若非你與過兒聯手,便不能打退金輪國師。過兒曾數次捨命救我夫婦,難道我一次也救他不得?汗血寶馬日行千里,不到三日,便能趕到絕情谷。我跟你說,那裘千丈與過兒的父親全是我一人所傷,跟郭大爺絕無干係。裘千尺見了我的首級,縱然心猶未足,也不能不將解藥給了過兒。此後你們二人如能為國出力,為民禦敵,那自然最好,否則便在深山幽谷中避世隱居,我也一般感激。」 這番話說得明明白白,除此之外,確無第二條路可走。小龍女近日來一直在想如何殺了郭靖、黃蓉,好救楊過的性命,但此時聽黃蓉親口說出這番話來,心中又覺萬分過意不去,只不住搖頭,道:「那不成,那不成!」 黃蓉還待解釋,忽聽郭芙在門外叫道:「媽,媽,你在那兒?」語聲惶急。黃蓉吃了一驚,問道:「芙兒,甚麼事?」郭芙推門而進,也不理小龍女便在旁邊,當即撲在母親懷裏,叫道:「媽,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黃蓉皺眉道:「又怎樣啦?」郭芙哽咽道:「他……他哥兒倆,到城外打架去啦。」 黃蓉大怒,厲聲道:「打甚麼架?他兄弟倆自己打自己麼?」郭芙極少見母親如此發怒,不禁甚是害怕,顫聲道:「是啊,我叫他們別打,可是他們甚麼也不聽,說……說要拚個你死我活。他們……他們說只回來一個,輸了的就算不死,也不回來見……見我。」 黃蓉越聽越怒,心想大敵當前,滿城軍民性命只在呼吸之間,這兄弟倆還為了爭一個姑娘竟爾自相殘殺。她怒氣衝動胎息,登時痛得額頭見汗,低沉著聲音道:「定是你在中間搗亂,你跟我詳詳細細的說,不許隱瞞半點。」郭芙向小龍女瞧了一眼,臉上微微暈紅,叫了聲:「媽!」 小龍女記掛楊過,無心聽她述說二武相爭之事,轉身而出,又去陪伴楊過,一路心中默默琢磨黃蓉適才的言語。 郭芙等小龍女出房,說道:「媽,他們到蒙古營中行刺忽必烈,失手被擒,累得爹爹身受重傷,全是女兒不好。這回事女兒再不跟你說,爹媽不是白疼我了麼?」於是將武氏兄弟如何同時向她討好、她如何教他們去立功殺敵以定取捨等情說了。黃蓉滿腔氣惱,卻又發作不出來,只向她恨恨的白了一眼。 郭芙道:「媽,你教我怎麼辦呢?他哥兒倆各有各的好處,我怎能說多歡喜誰一些兒?我教他們殺敵立功,那不正合了爹爹和你的心意麼?誰教他們這般沒用,一過去便讓人家拿住了?」黃蓉啐道:「二武的武功不強,你又不是不知道。」郭芙道:「那楊過呢?他又大不了他們幾歲,怎地又鬥國師又闖敵營,從來也不讓人家拿住?」 黃蓉知道女兒自小給自己嬌縱慣了,她便明知錯了,也要強辭奪理的辯解,也不追問過去之事,說道:「放回來也就是了,幹麼又到城外去打架?」郭芙道:「媽,是你不好,只因為你說他們是好膿包的徒弟。」黃蓉一怔,道:「我幾時說過了?」 郭芙道:「我聽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說,適才霍都來下戰書,你叫他們擒他,反給點了穴道,你便怪他們膿包。」黃蓉嘆了口氣,道:「藝不如人,那有甚麼法子?『好膿包的徒弟』這句話,是霍都說的。」郭芙道:「那便是了,你不跟霍都爭辯,就是默認。他兩兄弟憤憤不平,說啊說的,二人爭執起來,一個埋怨哥哥擒拿霍都時出手太慢,另一個說兄弟擋在身前,礙手礙腳。二人越吵越兇,終於拔劍動手。我說:『你們在襄陽城裏打架,給人瞧見了,成甚麼樣子?再說爹爹身上負傷,你們氣惱了他,我永世也不會再向你哥兒倆瞧上一眼。』他們就說:『好,咱們到城外打去。』」 黃蓉沉吟片刻,恨恨的道:「眼前千頭萬緒,這些事我也理不了。他們愛鬧,由得他們鬧去罷。」郭芙摟著她脖子道:「媽,若是二人中間有了損傷,那怎生是好?」黃蓉怒道:「他們若是殺敵受傷,才要咱們牽掛。他們同胞手足,自己打自己,死了才是活該。」郭芙見母親神色嚴厲,與平時縱容自己的情狀大異,不敢多說,掩面奔出。 *** 這時天將黎明,窗上已現白色。黃蓉獨處室中,雖然惱怒武氏兄弟,但從小養育他們長大,總是懸念,想起來日大難,不禁掉下淚來,又記著郭靖的傷勢,到他房中探望。 只見郭靖盤膝坐在床上靜靜運功,臉色雖蒼白,氣息卻甚調勻,知道只要休養數日,便能痊愈,當此情景,不禁想起少年時兩人同在臨安府牛家村密室療傷的往事。 郭靖緩緩睜開眼來,見妻子臉有淚痕,嘴角邊卻帶著微笑,說道:「蓉兒,你知我的傷勢不礙事,又何必耽心?倒是你須得好好休息要緊。」黃蓉笑道:「是了。這幾天腹中動得厲害,你的郭破虜還是郭襄,就要見爹爹啦。」她怕郭靖耽心,絕口不提霍都下戰書與武氏兄弟出城之事。郭請道:「你叫二武加緊巡視守城,敵人知我受傷,只怕乘機前來襲擊。」黃蓉點頭答應。郭靖又道:「過兒的傷勢怎樣啦?」 黃蓉還未回答,只聽得房外腳步聲響,楊過的聲音接口道:「郭伯伯,我只是外傷,服了郭伯母的九花玉露丸,全不當他一回事。」說著推門進來,說道:「我已到城頭上去瞧了一週,眾弟兄都是鬥志高揚,只武家兄弟……」黃蓉一聲咳嗽,向他使個眼色,楊過當即會意,說道:「武家兄弟說,你為他們身受重傷,敵人再來攻城,必當死戰,方能報答你老人家的恩德。」郭靖嘆道:「經此一役,他兄弟倆也該長了一智,別把天下事瞧得太過容易了。」楊過道:「郭伯母,姑姑沒跟你在一起麼?」黃蓉道:「我跟她說了一會子話,想是她回去睡啦。自你受傷之後,她還沒合過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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