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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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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玉女心經的第九篇全是內功,共分九段,分別行功,這一晚小龍女已練到第七段,楊過也已練到第六段。當晚兩人隔著花叢各自用功,全身熱氣蒸騰,將那花香一薰,更是芬芳馥郁。漸漸月到中天,再過半個時辰,兩人六段與七段的行功就分別練成了。突然間山後傳來腳步聲響,兩個人一面說話,一面走近。 這玉女心經單數行功是「陰進」,雙數為「陽退」。楊過練的是「陽退」功夫,隨時可以休止,小龍女練的「陰進」卻須一氣呵成,中途不能微有頓挫。此時她用功正到要緊關頭,對腳步聲和說話聲全然不聞。楊過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下驚異,忙將丹田之氣逼出體外,吐納三次,止了練功。只聽那二人漸行漸近,語音好生熟悉,原來一個是以前的師父趙志敬,一個卻是甄志丙。兩人越說越大聲,竟是互相爭辯。 只聽趙志敬道:「甄師弟,此事你再抵賴也沒用。我去稟告丘師伯,憑他查究罷。」甄志丙道:「你苦苦逼我,為了何來?難道我就不知?你不過要跟我爭做第三代弟子的首座弟子,將來好做我教的掌門人。」趙志敬冷笑道:「你不守清規,犯了我教大戒,怎能再做首座弟子?」甄志丙道:「我犯了甚麼大戒?」趙志敬大聲喝道:「全真教第四條戒律,淫戒!」 楊過隱身花叢,偷眼外望,見兩個道人相對而立。甄志丙臉色鐵青,在月光映照下更顯得全無血色,沉著嗓子道:「甚麼淫戒?」說了這四字,伸手按住劍柄。趙志敬道:「你自從見了活死人墓中的那個小龍女,整日價神不守舍,胡思亂想,你心中不知幾千百遍的想過,要將小龍女摟在懷裏,溫存親熱,無所不為。我教講究的是修心養性。你心中這麼想,難道不是已犯了淫戒麼?」 楊過對師父尊敬無比,聽趙志敬這麼說,不由得怒發欲狂,對二道更恨之切骨。但聽甄志丙顫聲道:「胡說八道,連我心中想甚麼,你也知道了?」趙志敬冷笑道:「你心中所思,我自然不知。我為了要捉拿楊過這叛門的小畜生回觀治罪,派了鹿清篤和另外三名弟子,輪流在古墓外林子中伺伏,只等這小畜生出墓到林中來,便捉他回觀……」甄志丙道:「楊過的武功早高過你弟子鹿清篤了,還捉得到他嗎?」趙志敬冷冷的道:「楊過是捉不到,他們卻發現了個大秘密。他們見到,咱們全真教有一位甄師叔,不斷在古墓外的林中踱來踱去,仰起了頭喃喃自語,只怕口中叫的是『小龍女,小龍女!』」甄志丙怒道:「一派胡言,那有此事!」 趙志敬道:「就算聽不到你說話,但你三日兩頭到那林子中踱來踱去,總不假吧?咱們掌門師伯吩咐了,誰都不准走到古墓旁的林子裏去。我派四個弟子去守候捉拿楊過,除師伯、師父之外,教裏人人都知。你去林子裏等小龍女,這不是犯了淫戒算甚麼?你不認,我們到掌門師伯、丘師伯那裏去評評這理。」甄志丙道:「趙師哥,你為來為去,不過想撬掉我這第三代首座弟子的名號,要我將來做不成本教掌門,你肆口胡說,目的只是為此,大家知道你的用意,除了恥笑之外,又有誰信你了?再說,本教李志常李師哥、王志坦王師弟、宋德方宋師弟,那一個不是精明能幹,幹才遠勝於你,你要撬掉我已千難萬難,挨下來卻也未必輪到你呢!」 趙志敬冷笑道:「是我肆口胡說嗎?小龍女二十歲生日那天,是誰巴巴的在古墓前放了一盒蜜餞蟠桃、兩罐蜜棗,說是『恭祝龍姑娘芳辰』呢?」甄志丙道:「你倒把人家的生日記得這麼清清楚楚。」趙志敬道:「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妖魔鬼怪大舉來攻,燒了重陽宮的宮觀,這日子誰不記得?你想不認嗎?哼哼!是誰送了這份生日禮,又寫了『恭祝龍姑娘芳辰』的禮箋,還怕人不知是誰送的禮,下面卻寫著重『陽宮小道甄志丙謹具』十個字。這張禮箋,可教鹿清篤給收下了。咱們不妨到丘師伯面前去對一對筆跡,到底是甄師弟你親筆所書呢,還是我趙志敬假冒的?」從懷中取出一張紅紙,揚了幾揚,說道:「這是不是你的筆跡?咱們交給掌門馬師伯、你座師丘師伯認認去。」甄志丙再也忍耐不住,唰的一聲,長劍出鞘,分心便刺。 趙志敬側身避開,將紅紙塞入懷內,獰笑道:「你想殺我滅口麼?只怕沒這等容易。」甄志丙一言不發,疾刺三劍,但每一劍都被他避開了。到第四劍上,錚的一聲,趙志敬也長劍出手,雙劍相交,當下便在花叢旁劇鬥起來。兩人都是全真派第三代高弟,一個是丘處機二徒,一個是王處一首徒,武功原在伯仲之間。甄志丙咬緊牙關狠命相撲,趙志敬卻在惡鬥之中不時夾著幾句譏嘲,意圖激怒對方,造成失誤。丘處機的弟子之中,武功本以尹志平居首,甄志丙其次,但近幾年來尹志平潛心內丹煉氣之道,於武功上不免生疏了,於第三代弟子之中,便由甄志丙及趙志敬互爭雄長。 此時楊過已將全真派的劍法盡數學會,見二人酣鬥之際,進擊退守,招數雖然變化多端,但大致盡在意料之中,心想姑姑教的本事果然不錯。見二人翻翻滾滾的拆了數十招,甄志丙使的盡是進手招數,趙志敬不斷移動腳步,冷笑道:「我會的你全懂,你會的我也都練過。要想殺我,休想啊,休想。」他守得穩凝無比,甄志丙奮力進撲,每一招都讓他擋開了。再鬥一陣,眼見二人腳步不住移向小龍女身邊,楊過大驚,心想:「這兩名賊道倘若打到我姑姑身畔,那可糟啦!」 驀地裏趙志敬突然反擊,將甄志丙逼了回去。他急進三招,甄志丙連退三步。楊過見二人離師父遠了,心中暗喜,那知甄志丙忽然劍交左手,右臂倏出,呼的一掌,當胸拍去。趙志敬笑道:「你就是有三隻手,也只有妙手偷香的本事,終難殺我。」當下左掌相迎。兩人劍刺掌擊,比適才鬥得更加兇了。 小龍女潛心內用,對外界一切始終不聞不見。楊過見二人走近幾步,心中就焦急萬分,移遠幾步,又略略放心。 鬥到酣處,甄志丙大聲怒喝,連走險招,竟然不再擋架對方來劍,一味猛攻。趙志敬暗呼不妙,知他處境尷尬,寧可給自己刺死,也不能洩漏了暗戀人家姑娘之事。他與甄志丙雖然素來不睦,卻無殺死他之心,這麼一來,登時落在下風。再拆數招,甄志丙左劍平刺,右掌正擊,同時左腿橫掃而出,正是全真派中的「三連環」絕招。 趙志敬高縱丈餘,揮劍下削。甄志丙長劍脫手,猛往對方擲去,跟著「嘿」的一聲,雙掌齊出。 楊過見這幾招凌厲變幻,已非己之所知,不禁手心中全是冷汗,眼見趙志敬身在半空,無可閃避,看來這兩掌要打得他筋折骨斷。豈知趙志敬竟在這情勢危急異常之際忽然空中翻身,急退尋丈,輕輕巧巧的落下地。 瞧他身形落下之勢,正對準了小龍女坐處花叢,楊過大驚之下再無細思餘暇,縱身而起,左掌從右掌下穿出,托在趙志敬背心,一招「綵樓拋球」,使勁揮出,將他龐大的身軀拋在兩丈以外。但他此時內力未足,這一下勁力使得猛了,勁集左臂,下盤便虛,登時站立不穩,身子一側,左足踏上了一根花枝。那花枝迅即彈回,碰在小龍女臉上。只這麼輕輕一彈,小龍女已大吃一驚,全身大汗湧出,正在急速運轉的內息湧入丹田,回不上來,立即昏暈。 甄志丙斗然間見楊過出現,又斗然間見到自己晝思夜想的意中人竟隱身在花叢之中,登時呆了,實不知是真是幻。此時趙志敬已站直身子,月光下已瞧清楚小龍女的面容,又見她暈在地下,衣衫不整,叫道:「妙啊,原來她在這裏偷漢子。」 楊過大怒,厲聲喝道:「兩個臭道士都不許走,回頭找你們算賬。」見小龍女摔倒後便即不動,想起她曾一再叮囑,練功之際必須互相全力防護,縱然是獐兔之類無意奔到,也能闖出大禍,這時她大受驚嚇,定然為禍非小,惶恐無比,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只覺一片冰涼,忙將她衣襟拉過,遮好她身子,將她抱起,叫道:「姑姑,你沒事麼?」 小龍女「嗯」了一聲,卻不答話。楊過稍稍放心,道:「姑姑,咱們先回去,回頭再來殺這兩個賊道。」小龍女全身無力,偎倚在他懷裏。楊過邁開大步,走過二人身邊。甄志丙痴痴呆呆的站在當地。趙志敬哈哈大笑,道:「甄師弟,你的意中人在這裏跟旁人幹那無恥勾當,你與其殺我,還不如殺他!」甄志丙聽而不聞,不作一聲。 楊過聽了「幹那無恥的勾當」七字,雖不明他意之所指,但知總是極惡毒的咒罵,盛怒之下,將小龍女輕輕放在地下,讓她背脊靠在一株樹上,折了一根樹枝拿在手中,向趙志敬戟指喝道:「你胡說些甚麼?」 事隔兩年,楊過已自孩童長成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趙志敬初時並不知道是他,待得聽他二次喝罵,臉龐又轉到月光之下,這才瞧清楚原來是自己的徒兒,自己忙亂中竟給他摔了一交,不由得慚怒交迸,見他上身赤裸,喝道:「楊過,原來是你這小畜生!」楊過道:「你罵我也還罷了,你罵我姑姑甚麼?」趙志敬哈哈一笑,道:「人言道古墓派是姑娘派,向來傳女不傳男,個個是冰清玉潔的處女,卻原來污穢不堪,姘頭相好幾十個,不管和尚道士,徒弟師父,碰上了就不分日夜,幕天席地的幹這調調兒!」 小龍女適於此時醒來,聽了他這幾句話,驚怒交集,剛調順了的氣息又復逆轉,雙氣相激,胸口鬱悶無比,知道已受內傷,只罵得一聲:「你胡說八道……」突然口中鮮血狂噴,如一根血柱般射了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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