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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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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全真門下 郭靖擺脫眾道糾纏,提氣向重陽宮奔去,忽聽得鐘聲鏜鏜響起,正從重陽宮中傳出。鐘聲甚急,似是傳警。郭靖抬頭看時,見道觀後院火光沖天而起,不禁一驚:「原來全真教今日果然有敵大舉來襲,須得趕快去救。」但聽身後眾道齊聲吶喊,蜂湧趕來,他這時方才明白:「這些道人定是將我當作和敵人是一路,現下主觀危急,他們更要和我拚命了。」當下也不理會,逕自向山上疾奔。 他展開身法,片刻間已縱出數十丈外,不到一盞茶工夫,奔到重陽宮前,但見烈燄騰吐,濃煙瀰漫,火勢甚是熾烈,但說也奇怪,重陽宮中道士無數,竟沒一個出來救火。 郭靖暗暗心驚,見十餘幢道觀屋宇疏疏落落的散處山間,後院火勢雖大,主院尚未波及,主院中卻是吆喝斥罵,兵刃相交之聲大作。他雙足一蹬,躍上高牆,便見一片大廣場上黑壓壓的擠滿了人,正自激鬥。定神看時,見四十九名黃袍道人結成了七個北斗陣,與百餘名敵人相抗。敵人高高矮矮,或肥或瘦,一瞥之間,但見這些人武功派別、衣著打扮各自不同,或使兵刃,或用肉掌,正自四面八方的向七個北斗陣狠撲。看來這些人武功不弱,人數又眾,全真群道已落下風。只敵方各自為戰,七個北斗陣卻相互呼應,守禦嚴密,敵人雖強,也儘能抵擋得住。 郭靖待要喝問,卻聽得殿中呼呼風響,尚有人在裏相鬥。從拳風聽來,殿中相鬥之人的武功又比外邊的高得多。他從牆頭躍落,斜身側進,東一晃、西一竄,已從三座北斗陣的空隙間穿過去。群道大駭,紛紛擊劍示警,但敵人攻勢猛惡,無法分身攔阻。 大殿上本來明晃晃的點著十餘枝巨燭,此時後院火光逼射進來,已把燭火壓得黯然無光,只見殿上排列著七個蒲團,七個道人盤膝而坐,左掌相聯,各出右掌,抵擋身周十餘人的圍攻。 郭靖不看敵人,先瞧那七道,見七人中三人年老,四人年輕,年老的正是馬鈺、丘處機和王處一,年輕的四人中只識得一個尹志平。七人依天樞以至搖光列成北斗陣,端坐不動。七人之前正有一個道人俯伏在地,不知生死,但見他白髮蒼然,卻看不見面目。郭靖見馬鈺等處境危急,胸口熱血湧將上來,也不管敵人是誰,舌綻春雷,張口喝道:「大膽賊子,竟敢到重陽宮來撒野?」雙手伸處,已抓住兩名敵人背心,待要摔將出去,那知兩人均是好手,雙足牢牢釘在地下,竟然摔之不動。郭靖心想:「那裏來的這許多硬手?難怪全真教今日要吃大虧。」突然鬆手,橫腳掃去。那二人正使千斤墜功夫與他手力相抗,不意他驀地變招,在這一掃之下登時身子騰空,破門而出。 敵人見對方驟來高手,都是一驚,但自恃勝算在握,也不以為意,早有兩人撲過來喝問:「是誰?」郭靖毫不理會,呼呼兩聲,雙掌拍出。那兩人尚未近身,已給他掌力震得立足不住,騰騰兩下,背心撞上牆壁,口噴鮮血。其餘敵人見他一上手連傷四人,不由得大為震駭,一時無人再敢上前邀鬥。馬鈺、丘處機、王處一認出是他,心喜無已,暗道:「此人一到,我教無憂矣!」 郭靖竟不把敵人放在眼裏,跪下向馬鈺等磕頭,說道:「弟子郭靖拜見。」馬鈺、丘處機、王處一微笑點頭,舉手還禮。尹志平忽叫:「郭兄留神!」郭靖聽得腦後風響,知道有人突施暗算,竟不站起,手肘在地微撐,身子騰空,墮下時雙膝順勢撞出,正中偷襲的兩人背心「魂門穴」,那二人登即軟癱在地。郭靖仍然跪著,膝下卻多墊了兩個肉蒲團。 馬鈺微微一笑,說道:「靖兒請起,十餘年不見,你功夫大進了啊!」郭靖站起身來,道:「這些人怎麼打發,但憑道長吩咐。」馬鈺尚未回答,郭靖只聽背後有二人同時打了一聲哈哈,笑聲甚是怪異。 他當即轉過身來,只見身後站著二人。一個身披紅袍,頭戴金冠,形容枯瘦,是個中年蒙僧。另一個身穿淺黃色錦袍,手拿摺扇,作貴公子打扮,三十歲左右年紀,臉上一股傲狠之色。郭靖見兩人氣度沉穆,與餘敵大不相同,不敢輕慢,抱拳說道:「兩位是誰?到此有何貴幹?」那貴公子道:「你又是誰?到這裏幹甚麼來著?」口音不純,顯非中土人氏。 郭靖道:「在下是這幾位師長的弟子。」那貴公子冷笑道:「瞧不出全真派中居然還有這等人物。」他年紀比郭靖還小了幾歲,但說話老氣橫秋,甚是傲慢。郭靖本欲分辯自己並非全真派弟子,但聽他言語輕佻,微微有氣,他本來不善說話,也就不再多言,只道:「兩位與全真教有何仇怨?這般興師動眾,放火燒觀?」那貴公子冷笑道:「你是全真派後輩,此間容不到你來說話。」郭靖道:「你們如此胡來,未免太也橫蠻。」此時火燄逼得更加近了,眼見不久便要燒到重陽宮主院。 那貴公子摺扇一開一合,踏上一步,笑道:「這些朋友都是我帶來的,你只要接得了我三十招,我就饒了這群牛鼻子老道如何?」郭靖眼見情勢危急,不願多言,右手探出,抓住他摺扇猛往懷裏一帶,他若不撒手放扇,便要將他身子拉過。 一拉之下,那公子的身子幾下晃動,摺扇居然並未脫手。郭靖微感驚訝:「此人年紀不大,居然抵得住我這一拉,他內力的運法似和那青海僧靈智上人門戶相近,可比靈智上人遠為機巧靈活,想來也是密派一派。他這扇子的扇骨是鋼鑄的,原來是件兵刃。」手上加勁,喝道:「撒手!」那貴公子臉上斗然間現出一層紫氣,但霎息間又即消退。郭靖知他急運內功相抗,自己若在此時加勁,只要他臉上現得三次紫氣,內臟必受重傷,心想此人練到這等功夫實非易事,不願使重手傷他,微微一笑,突然張開手掌。 摺扇平放掌心,那貴公子奪勁未消,但郭靖的掌力從摺扇傳到對方手上,轉為推勁,那公子站立不定,身子便欲向後飛出,郭靖掌上如稍加勁力,那公子定要仰天大摔一交,郭靖卻於此時鬆手。那公子心下明白,對方武功遠勝於己,為保全自己顏面,才未推摔自己,垂手躍開,滿臉通紅,說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語氣中已大為有禮了。郭靖道:「在下賤名不足掛齒,這裏馬真人、丘真人、王真人,都是在下的恩師。」 那貴公子將信將疑,心想適才和全真眾老道鬥了半日,他們也只一個天罡北斗陣厲害,如單打獨鬥,似乎都不是自己對手,怎地他們的弟子卻這等厲害,再向郭靖上下打量,見他容貌樸實,甚為平庸,一身粗布衣服,無異尋常莊稼漢子,但手底下功夫卻當真深不可測,便道:「閣下武功驚人,小可拜服,十年之後,再來領教。小可於此處尚有俗務未了,今日就此告辭。」說著拱了拱手。郭靖抱拳還禮,說道:「十年之後,我在此相候便了。」 那公子轉身出殿,走到門口,說道:「小可與全真派的過節,今日自認是栽了。但盼全真教各人自掃門前雪,別來橫加阻撓小可的私事。」依照江湖規矩,一人倘若自認栽了觔斗,並約定日子再行決鬥,那麼日子未至之時,縱是狹路相逢也不能動手。郭靖聽他這般說,當即答允,說道:「這個自然。」 那公子微微一笑,以蒙語向那蒙僧說了幾句,正要走出,丘處機忽然提氣喝道:「不用等到十年,我丘處機就來尋你。」他這一聲呼喝聲震屋瓦,顯得內力甚是深厚。那貴公子耳中鳴響,心頭一凜,暗道:「這老道內力不弱,敢情他們適才未出全力。」不敢再行逗留,逕向殿門疾趨。那紅袍蒙僧向郭靖狠狠望了一眼,與其餘各人紛紛走出。 郭靖見這群人之中形貌特異者頗為不少,或高鼻虯髯,或曲髮深目,並非中土人物,心中疑惑,聽得殿外廣場上兵刃相交與吆喝酣鬥之聲漸止,知道敵人正在退去。 馬鈺等七人站起身來,那橫臥在地的老道卻始終不動。郭靖搶上一看,原來是廣寧子郝大通,才知道馬鈺等雖然身受火厄,始終端坐不動,是為了保護同門師弟。只見他臉如金紙,呼吸細微,雙目緊閉,顯已身受重傷。郭靖解開他道袍,不禁一驚,但見他胸口印個手印,五指箕張,顏色深紫,陷入肉裏,心想:「敵人武功果是密教一派,這是大手印功夫。掌上雖然無毒,功力卻比當年的靈智上人為深。」再搭郝大通的脈搏,幸喜仍洪勁有力,知他玄門正宗,多年修為,內力不淺,性命當可無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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