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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老衲山中移漏處 佳人世外改妝時(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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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大喜,忙道:「那好極了,你快教我。」心想學會了這門功夫,手指這麼彈得幾彈,那綠衣姑娘便即動彈不得,那時要她做老婆,還不容易?而「也不難學」四字,更是關鍵所在。天下功夫之妙,無過於此,霎時間眉花眼笑,心癢難搔。 澄觀道:「師叔的《易筋經》內功,不知已練到了第幾層,請你彈一指試試。」韋小寶道:「怎樣彈法?」澄觀屈指彈出,嗤的一聲,一股勁氣激射出去,地下一張落葉飄了起來。 韋小寶笑道:「那倒好玩。」學著他樣,也是右手拇指扣住中指,中指彈了出去,這一下自然無聲無息,連灰塵也不濺起一星半點。 澄觀道:「原來師叔沒練過《易筋經》內功,要練這門內勁,須得先練般若掌。待我跟你拆拆般若掌,看了師叔掌力深淺,再傳授《易筋經》。」韋小寶道:「般若掌我也不會。」澄觀道:「那也不妨,咱們來拆拈花擒拿手。」韋小寶道:「什麼拈花擒拿手,可沒聽見過。」 澄觀臉上微有難色,道:「那麼咱們試拆再淺一些的,試金剛神掌好了。這個也不會?就從波羅密手試起好了。也不會?那要試散花掌。是了,師叔年紀小,還沒學到這路掌法,韋陀掌?伏虎拳?羅漢拳?少林長拳?」他說一路拳法,韋小寶便搖一搖頭。 澄觀見韋小寶什麼拳法都不會,也不生氣,說道:「咱們少林寺武功循序漸進,入門之後先學少林長拳,熟習之後,再學羅漢拳,然後學伏虎拳,內功外功有相當根柢了,可以學韋陀掌。如不學韋陀掌,那麼學大慈大悲千手式也可以……」韋小寶口唇一動,便想說:「這大慈大悲千手式我倒會。」隨即忍住,心知海老公所教這些什麼大慈大悲千手式,十招中只怕有九招半是假的,這個「會」字,無論如何說不上。只聽澄觀續道:「不論學韋陀掌或大慈大悲千手式,聰明勤力的,學七八年也差不多了。如果悟性高,可以跟著學散花掌。學到散花掌,武林中別派子弟,就不大敵得過了。是否能學波羅密手,要看各人性子近不近。像淨濟、淨清那幾個師侄,都在練習羅漢拳,他們的性子不近于練武,進境慢些。再過十年,淨清或許可以練伏虎掌。淨濟學武不大專心,我看還是專門念《金剛經》參禪的為是。」 韋小寶倒抽了口涼氣,說道:「你說那一指禪並不難學,可是從少林長拳練起,一路路拳法掌法練將下來,練成這一指禪,要幾年功夫?」 澄觀道:「這在般若堂的典籍中是有得記載的。五代後晉年間,本寺有一位法慧禪師,生有宿慧,入寺不過三十六年,就練成了一指禪,進展神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料想他前生一定是一位武學大宗師,許多功夫是前生帶來的。其次是南宋建炎年間,有一位靈興禪師,也不過花了三十九年時光。那都是天縱聰明、百年難遇的奇才,令人好生佩服。前輩典型,後人也只有神馳想像了。」 韋小寶道:「你開始學武,到練成一指禪,花了多少時候?」 澄觀微笑道:「師侄從十一歲上起始練少林長拳,總算運氣極好,拜在恩師晦智禪師座下,學得比同門師兄弟們快得多,到五十三歲時,於這指法已略窺門徑。」 韋小寶道:「你從十一歲練起,到了五十三歲時略跪什麼門閂(他不知「略窺門徑」的成語,說成了「略跪門閂」),那麼一共練了四十二年才練成?」澄觀甚是得意,道:「以四十二年而練成一指禪,本派千餘年來,老衲名列第三。」頓了一頓,又道:「不過老衲的內力修為平平,若以指力而論,恐怕排名在七十名以下。」說到這裏,又不禁沮喪。 韋小寶心想:「管你排名第三也好,第七十三也好,老子前世不修,似乎沒從娘胎裏帶來什麼武功,要花四十二年時光來練這指法,我和那小妞兒都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子、老太婆啦。老子還練個屁!」說道:「人家小姑娘只練得一兩年,你們練四五十年才勝得過她,實在差勁之至。」 澄觀也早想到了此節,一直在心下盤算,說道:「是,是!咱們少林武功如此給人家比了下去,實在……實在不……不大好。」 韋小寶道:「什麼不大好,簡直糟糕之極。咱們少林派這一下子,可就抓不到武林中的牛耳朵、馬耳朵了。你是般若堂首座,不想個法子,怎對得起幾千幾萬年來少林寺的高僧? 你死了以後,見到法什麼禪師、靈什麼禪師,還有我的師兄晦智禪師,大家責問你,說你只是吃飯拉屎,卻不管事,不想法子保全少林派的威名,豈不羞也羞死了?」 澄觀老臉通紅,十分惶恐,連連點頭,道:「師叔指點得是,待師侄回去,翻查般若堂中的武功典籍,看有什麼妙法可以速成。」韋小寶喜道:「是啊,你若查不出來,咱們少林派也不用再在武林中混了。不如請了這兩位小姑娘來,讓那大的做方丈,小的做般若堂首座。由她二人來傳授武功,定比咱們那些笨頭笨腦的傻功夫強得多了。」 澄觀一怔,問道:「她們兩位女施主,怎能做本寺的方丈、首座?」 韋小寶道:「誰叫你想不出武功速成的法子?方丈丟臉,你自己丟臉,那也不用說了,少林派從此在武林中沒了立足之地,本寺幾千名和尚,都要去改拜這兩個小姑娘為師了。大家都說,花了幾十年時光來學少林派武功,又有什麼用?兩個小姑娘只學得一年半載,便喀喇、喀喇、喀喇,把少林寺和尚的手腳都折斷了。大家保全手腳要緊,不如恭請小姑娘來做般若堂首座吧!」 這番言語只把澄觀聽得額頭汗水涔涔而下,雙手不住發抖,顫聲道:「是,是!請兩位小姑娘來做本寺的方丈、首座,唉,那……那太也丟臉了。」韋小寶道:「可不是嗎?那時候咱們也不叫少林派了。」澄觀問道:「那……那叫什麼派?」韋小寶道:「不如乾脆叫少女派好啦,少林寺改名少女寺。只消將山門上的牌匾取下來,刮掉那個『林』字,換上個『女』字,只改一個字,那也容易得緊。」澄觀臉如土色,忙道:「不成,不成!我……我這就去想法子。師叔,恕師侄不陪了。」合十行禮,轉身便走。 韋小寶道:「且慢!這件事須得嚴守秘密。倘若寺中有人知道了,可大大不妥。」澄觀問道:「為什麼?」韋小寶道:「大家信不過你,也不知你想不想得出法子。那兩個小姑娘還在寺裏養傷,大家心驚膽戰之下,都去磕頭拜師,咱們偌大一個少林派,豈不就此散了?」 澄觀道:「師叔指點得是。此事有關本派興衰存亡,那是萬萬說不得的。」心中好生感激,心想這位師叔年紀雖小,卻眼光遠大,前輩師尊,果然了得,若非他靈台明澈,具卓識高見,少林派不免變了少女派,千年名派,萬劫不復。 韋小寶見他匆匆而去,袍袖顫動,顯是十分驚懼,心想:「老和尚拚了老命去想法子,總會有些門道想出來。我這番話人人都知破綻百出,但只要他不和旁人商量,諒這笨和尚也不知我在騙他。」想起躺在榻上那小姑娘容顏如花,一陣心猿意馬,又想進房去看她幾眼。回頭走得幾步,門帷下突然見到藍裙一晃,想起那藍衫女郎出手狠辣,身邊沒了澄觀保駕,單身入房,非大吃苦頭不可,只得歎了口氣,回自己禪房休息。 次日一早起來,便到東禪院去探望。治病的老僧合十道:「師叔早。」韋小寶道:「女施主的傷處好些了嗎?」那老僧道:「那位女施主半夜裏醒轉,知道身在本寺,定要即刻離去,口出無禮言語。師侄好言相勸,她說決不死在小……小……小僧的廟裏。」 韋小寶聽他吞吞吐吐,知道這小姑娘不是罵自己為「小淫賊」,便是「小惡僧」,問道:「那便如何?」那老僧道:「師侄勸她明天再走,女施主掙扎著站起身來,她的師姊扶了她出去。師侄不敢阻攔,反正那女施主的傷也無大礙,只得讓她們去了,已將這事稟報了方丈。」 韋小寶點點頭,好生沒趣,暗想:「這小姑娘一去,不知到了哪裏?她無名無姓,又怎查得到?」怪那老僧辦事不力,埋怨了幾句,轉念一想:「這兩個小妞容貌美麗,大大的與眾不同,出手時各家各派的功夫都有,終究會查得到。」 於是踱到般若堂中,只見澄觀坐在地下,周身堆滿了數百本簿籍,雙手抱頭,苦苦思索,眼中都是紅絲,多半是一晚不睡,瞧他模樣,自然是沒想出善法。他見到韋小寶進來,茫然相對,宛若不識,竟是潛心苦思,對身周一切視而不見。 韋小寶見他神情苦惱,想要安慰他幾句,跟他說兩個小姑娘已去,眼下不必著急,轉念一想:「他如不用心,如何想得出來?只怕我一說,這老和尚便偷懶了。」 倏忽月餘,韋小寶常到般若堂行走,但見澄觀瘦骨伶仃,容色憔悴,不言不語,狀若癡呆,有時站起來拳打腳踢一番,跟著便搖頭坐倒。韋小寶只道這老和尚甚笨,苦思一個多月,仍一點法子也無,卻不知少林派武功每一門都講究根基扎實,甯緩毋速。躐等以求速成,正是少林派武功的大忌。澄觀雖于天下武學幾乎已無所不知,但要他打破本派禁條,另創速成之法,卻與他畢生所學全然不合。 天氣漸暖,韋小寶在寺中已有數月。這些日子來,每日裏總有數十遍想起那綠衫少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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