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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梁山伯·祝英台」(6)


  眾人出其不意,誰也不知泥土從何處飛來。狄雲幾鏟泥土跟著迅速擲出,都是擲向點在壁上的松明和油燈,大廳中立時黑漆一團,眾人都驚叫起來。狄雲縱身而前,一把抱起言達平便沖了出去。

  狄雲一到屋外,便將言達平負在背上,往後山疾馳。他於這一帶的地勢十分熟悉,盡往荒僻難行的高山上攀行。言達平伏在他背上,只覺耳畔生風,猶似騰雲駕霧一般,恍如夢中,真不信世間竟有這等武功高強之人。萬震山和群弟子大呼追來,卻和狄雲越離越遠。

  狄雲負著言達平,攀上了這一帶最高的一座山峰。山峰陡峭險峻,狄雲也從未上來過。他曾與戚芳仰望這座雲圍霧繞的山峰,商量說山上有沒有妖怪神仙。戚芳說:「哪一日你待我不好了,我便爬上山去,永遠不下來了。」狄雲說:「好,我也永遠不下來。」戚芳笑道:「空心菜!你肯陪著我永遠不下來,我也不用上去啦。」

  當時狄雲只嘻嘻傻笑,此刻卻想:「我永遠願意陪著你,你卻不要我陪。」

  他將言達平放下地來,問道:「你有金創藥麼?」言達平撲翻身軀便拜,道:「恩公尊姓大名?言達平今日得蒙相救,大恩不知如何報答才是。」狄雲不能受師伯這個禮,忙跪下還禮,說道:「前輩不必多禮,折殺小人了。小人是無名之輩,一些小事,說什麼報答不報答?」言達平堅欲請教,狄雲不會捏造假名,只是不說。

  言達平見他不肯說,只得罷了,從懷中取出金創藥來,敷上了傷口;撫摸三處劍傷,兀自心驚:「他再遲得片刻出手,我這時已不在人世了。」

  狄雲道:「在下心中有幾件疑難,要請問前輩。」言達平忙道:「恩公再也休提前輩兩字。有何詢問,言達平自當竭誠奉告,不敢有分毫隱瞞。」狄雲道:「那再好不過了。請問前輩,這座大屋,是你所造的麼?」言達平道:「是的。」狄雲又問:「前輩雇人挖掘,當然是找那《連城劍譜》了。不知可找到了沒有?」

  言達平心中一凜:「我道他為什麼好心救我,卻原來也是為了那本《連城劍譜》。」說道:「我花了無數心血,至今未曾得到半點端倪。恩公明鑒,小人實不敢相瞞。倘若言達平已經得到,立刻便雙手獻上。姓言的性命是恩公所救,豈敢愛惜這身外之物?」

  狄雲連連搖手,道:「我不是要劍譜。不瞞前輩說,在下武功雖然平平,但相信這什麼《連城劍譜》,對在下的功夫也未必有什麼好處。」言達平道:「是,是!恩公武功出神入化,已然當世無敵,那《連城劍譜》也不過是一套劍法的圖譜。小人師兄弟只因這是本門的功夫,才十分重視,在外人看來,那也是不足一哂的了。」

  狄雲聽出他言不由衷,當下也不點破,又問:「聽說那大屋的所在,本來是你師弟戚老前輩所住的。這位戚前輩外號叫做『鐵鎖橫江』,那是什麼意思?」他自幼跟師父長大,見師父實是個忠厚老實的鄉下人,但丁典卻說他十分工於心計,是以要再問一問,到底丁典的話是否傳聞有誤。

  言達平道:「我師弟戚長髮外號叫做『鐵鎖橫江』,那是人家說他計謀多端,對付人很辣手,就像一條大鐵鍊鎖住了江面,叫江中船隻上又上不得、下又下不得的意思。」狄雲心中一陣難過,暗道:「丁大哥的話沒錯,我師父竟是這樣的人物,他始終不向我顯示本來面目。不過,不過他一直待我很好,騙了我也沒什麼。」心中仍然存著一線希望,又道:「江湖上這種外號,也未必靠得住,或許是戚師父的仇人給他取的。你和令師弟同門學藝,自然知道他的性情脾氣。到底他性子如何?」

  言達平歎了口氣,道:「非是我要說同門的壞話,恩公既然問起,在下不敢隱瞞半分。我這個戚師弟,樣子似乎是頭木牛蠢馬,心眼兒卻再也靈巧不過。否則那本《連城劍譜》,怎麼會給他得了去呢?」

  狄雲點了點頭,隔了半晌,才道:「你怎知那《連城劍譜》確是在他手中?你親眼瞧見了麼?」言達平道:「雖不是親眼瞧見,但小人仔細琢磨,一定是他拿去的。」『

  狄雲道:「我聽人說,你常愛扮作乞丐,是不是?」言達平又是一驚:「這人好厲害,居然連這件事也知道了。」便道:「恩公消息靈通,在下的作為,什麼都瞞不過你。初時在下料得這本《連城劍譜》不是在萬師哥手中,便是在戚師弟手中,因此便喬裝改扮,易容為丐,在湘西鄂西來往探聽動靜。」

  狄雲道:「為什麼你料定是在他們二人手中?」言達平道:「我恩師臨死之時,將這劍譜交給我師兄弟三人……」狄雲想起丁典所說,那天夜裏長江畔萬、言、戚三人合力謀殺師父梅念笙之事,「哼」了一聲,道:「是他親手交給你們的嗎?恐怕……恐怕……不見得吧?他是好好死的嗎?」

  言達平一躍而起,指著他道:「你……你是……丁……丁典……丁大爺?」丁典安葬梅念笙的訊息後來終於洩漏,是以言達平聽得他揭露自己弑師的大罪,便猜想他是丁典。

  狄雲淡淡道:「我不是丁典。丁大哥嫉惡如仇。他……他親眼見到你們師兄弟三人合力殺死師父,倘若我是丁大哥,今日就不會救你,讓你死在萬……萬震山的劍下。」

  言達平驚疑不定,道:「那麼你是誰?」狄雲道:「你不用管我是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合力殺了師父之後,搶得《連城劍譜》,後來怎樣?」言達平顫聲道:「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了,何必再來問我?」狄雲道:「有些事我知道,有些事我不知。請你老老實實說吧。若有假話,我總會查察得出。」

  言達平又驚又怕,說道:「我如何敢欺騙恩公?我師兄弟三人拿到《連城劍譜》之後,一查之下,發覺只有劍譜,沒有劍訣,那仍無用,便跟著去追查劍訣……」狄雲心想:「丁大哥言道,這劍訣和一個大寶藏有關。現下梅念笙、淩小姐、丁大哥都已逝世,世上已無人知道劍訣,你們兀自在做夢。」只聽言達平繼續說道:「我們三個人你不放心我,我不放心你,每天晚上都在一間房睡,這本劍譜,便鎖在一隻鐵盒之中。我們把鐵盒鎖上的鑰匙投入了大江,鐵盒放在房中桌子的抽屜裏,鐵盒上又連著三根小鐵鍊,分系在三人的手上,只要有誰一動,其餘二人便驚覺了。」

  狄雲歎了口氣,道:「這可防備得周密得很。」言達平道:「哪知道還是出了亂子。」狄雲問道:「又出了什麼亂子?」言達平道:「這一晚我們師兄弟三人在房中睡了一夜,次日清晨,萬震山忽然大叫:『劍譜呢?劍譜呢?』我一驚跳起,只見放鐵盒的抽屜拉開了沒關上,鐵盒的蓋子也打開了,盒中的劍譜已不翼而飛。我們三人大驚之下,拼命地追尋,卻哪裏還尋得著?這件事太也奇怪,房中的門窗仍是在內由鐵扣扣著,好端端地沒動,因此劍譜定非外人盜去,不是萬師哥,便是戚師弟下的手了。」

  狄雲道:「果真如此,何不黑夜中開了門窗,裝作是外人下的手?」言達平歎了口氣,說道:「我們三人的手腕都是用鐵鍊連著的。悄悄起身去開抽屜,開鐵盒,那是可以的,要走遠去開門開窗,鐵鍊就不夠長了。」狄雲道:「原來如此。那你們怎麼辦?」言達平道:「劍譜得來不易,我們當然不肯就此罷休。三個人你怪我,我怪你,大吵了一場,但誰也說不出什麼證據,只好分道揚鑣……」

  狄雲道:「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倒要請教。你們師父既有這樣一本劍譜,遲早總會傳給你們,難道他要帶進棺材裏去不成?何以定要下此毒手?何以要殺了師父來搶這劍譜?」言達平道:「我師父,我師父,唉,他……他是老糊塗了,他認定我們師兄弟三人心術不正,始終不傳我們這劍譜上的劍法,眼看他是在另行物色傳人,甚至於要將本門武功盡數傳于外人。我們三人忍無可忍,迫於無奈,這才……這才下手。」

  狄雲道:「原來如此。你後來又怎斷定劍譜是在你戚師弟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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