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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梁山伯·祝英台」(4)


  萬震山道:「好師弟,咱們同門這許多年,我的心思,你全明白,你的肚腸,我也早看穿了,大家還用得著繞圈子說話麼?拿來!」說了這「拿來」兩字,便即伸出了右手。言達平搖了搖頭,道:「還沒找到。戚老三的心機,咱哥兒倆都不是對手。我可萬萬猜不到他將劍譜藏在哪裏。」

  狄雲又是一凜:「難道他們師兄弟三人合力搶到劍譜,卻又給我師父拿了去?可是這些年來,怎地又絲毫沒動靜?是了,定是我師父下手異常巧妙,他們一直沒覺察出來。師父既不在此處,劍譜自會隨身攜帶,怎會埋藏在這屋中?他們拼命到這裏來翻尋,那不是太傻了嗎?」可是,他知道萬震山和言達平決不是傻瓜,比自己聰明十倍也還不止。這中間到底隱藏著什麼陰謀和機關?他猜不出,也知道不必去猜。

  萬震山哈哈大笑,說道:「師弟,你還裝什麼假?人家說咱們三師弟是鐵鎖橫江,手段厲害。我說呢,還是你二師弟厲害。拿來!」說著右手又向前一伸。

  言達平拍拍衣袋,說道:「咱哥兒倆多年老兄弟,還能分什麼彼此?師哥,這玩意兒要是兄弟得到了,憑我這點兒料,決計對付不了,非得你來主持大局不可,做兄弟的只能在旁協助,分一些好處。但要是師兄得到了呢,嘿嘿,師兄門下弟子雖多,功夫都還嫩著點兒,只怕也須讓做兄弟的湊合湊合,加上一把手。」

  萬震山皺眉道:「你在那邊山洞裏,拿到了什麼?」言達平奇道:「什麼山洞?這附近有個山洞麼?」萬震山道:「師弟,你我年紀都這麼一大把了,何必到頭來再傷和氣?請你拿出來,大家一同參詳。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何?」

  言達平道:「這可奇了,你怎麼一口咬定是我拿到了?要是我已得手,還在這裏挖挖掘掘地幹什麼?」萬震山道:「你詭計多端,誰知道你幹什麼?」言達平道:「三師弟的東西,哪有這麼容易找到的。我瞧啊,也不會是在這屋中,再掘得三天,倘若仍無結果,我也不想再攪下去了。」萬震山冷笑道:「哼!我瞧你還是再掘十天半月的好,裝得像些。」

  言達平勃然變色,便要翻臉,但一轉念間,忍住了怒氣,道:「你要怎樣才信?」放下拐杖,解開衣扣,除下長袍,抓住袍子下擺,倒轉來抖了兩抖,丁丁當當地跌出幾兩碎銀子和一隻鼻煙壺來,都掉在地下。

  萬震山道:「你有這麼蠢,拿到了之後會隨身收藏?就算是藏在身邊,也必貼肉收的,不會放在袍子袋裏。」言達平歎了口氣,道:「師兄既信不過,那就來搜搜吧。」

  萬震山道:「如此得罪了。」向萬圭和沈城使個眼色。兩人點了點頭,還劍入鞘,一左一右,走到言達平身邊。萬震山向卜垣和魯坤又橫個眼色,兩人慢慢繞到言達平身後,手中緊緊抓住了劍柄。

  言達平拍拍內衣口袋,道:「請搜!」萬圭道:「師叔,得罪了!」伸手去摸他口袋。突然之間,萬圭「啊」的一聲尖叫,急忙縮手倒退,火光下只見手背上爬著一隻三寸來長的大蠍子。他反手往土坑邊一擊,啪的一聲,將蠍子打得稀爛,但手背已中劇毒,登時高高腫起。他要逞英雄,不肯呻吟,額上汗珠卻已如黃豆般滲了出來。

  言達平失驚道:「啊喲,萬賢侄,你哪裏去攪了這只毒蟲來?這是花斑毒蠍,可厲害得很哪。這東西是玩不得的。師哥,快,快,你有解藥沒有?只要救遲了一步,那就不得了,了不得!乖乖我的媽!」

  只見萬圭的手背由紅變紫,由紫變黑,一道紅線,緩緩向手臂升上去。萬震山知道中了言達平的陷阱,說不得,只好忍一口氣,說道:「師弟,做哥哥的服了你啦。我這就認輸。你拿解藥來,我們拍手走路,不再來向你囉唆了。」

  言達平道:「這解藥麼,從前我倒也有過的,只年深日久,不知丟在哪裏了,過幾天我慢慢跟你找找,或許能找得到。要不然,我到大名府去,找到了藥方,另外給你配過,那也成的。誰叫咱們師兄弟情誼深長呢。」

  萬震山一聽,當真要氣炸了胸膛,這種毒蛇、毒蠍之傷,一時三刻便能要了人性命,只要這道紅線一通到胸口,立時便即氣絕斃命,說什麼「過幾天慢慢找找」,此處到河北大名府千里迢迢,又說什麼找藥方配藥,居然虧他有這等厚顏無恥,還說「誰叫咱師兄弟情誼深長呢」,眼見愛子命在頃刻,只得強忍怒氣,心想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便道:「師弟,這個筋斗,我栽定了。你要我怎麼著,便劃下道兒來吧。」

  言達平慢條斯理地穿上長袍,扣上衣扣,說道:「師哥,我有什麼道兒好劃給你的?你愛怎麼便怎麼吧。」萬震山心道:「今日且讓你扯足順風旗,日後要你知道我厲害。」說道:「好吧,姓萬的自今而後,永不再和你相見。再向你囉唆什麼,我姓萬的不是人。」言達平道:「這個可不敢當。做兄弟的只求師哥說一句,那《連城劍譜》,該當歸言達平所有。倘若兄弟僥倖找到,自然無話可說;就算落入了師哥手裏,也當讓給兄弟。」

  萬圭毒氣漸漸上行,只覺一陣陣暈眩,身子不由自主地搖搖擺擺。魯坤叫道:「師弟,師弟!」伸手扶住,撕破他衣袖,只見那道紅線已過腋下。他轉頭向著萬震山叫道:「師父,今日什麼都答允了吧!」萬震山道:「好,這《連城劍譜》,就算是師弟你的了,恭喜!恭喜!」這兩句「恭喜」,卻說得咬牙切齒,滿腔怨毒。

  言達平道:「既是如此,讓我進屋去找找,說不定能尋得到什麼解藥,那要瞧萬賢侄是不是有這門造化了。」說完慢吞吞地轉身入內。萬震山使個眼色,魯坤和卜垣跟了進去。

  過了好一會兒,三人都沒出來,也沒聽到什麼聲息,只見萬圭神志昏迷,由沈城扶著,已不能動彈。萬震山心中焦急,向馮坦道:「你進去瞧瞧。」馮坦道:「是!」正要進去,只見言達平走了出來,滿面春風地道:「還好,還好!這不是找到了嗎?」手中高舉著一個小瓷瓶,說道:「這是解藥,行,治蠍毒再好不過了。萬賢侄,你好大命啊。以後這種毒物可玩不得了。」說著走到萬圭身邊,拔開瓶塞,在萬圭手背傷口上灑了些黑色藥末。

  這解藥倒也真靈,不多時便見傷口中慢慢滲出黑血,一滴滴地掉在地下,黑血越滲越多,萬圭手臂上那道紅線便緩緩向下,回到臂彎,又回到手腕。

  萬震山籲了口氣,心中又輕鬆,又惱恨,兒子的性命是保全了,可是這一仗大敗虧輸,還沒動手即受制於人。又過一會兒,萬圭睜開了眼睛,叫了聲:「爹!」

  言達平將瓷瓶口塞上,放回懷中,拿過拐杖,在地下輕輕一頓,笑道:「這就行啦,萬賢侄,你今後學了這乖,伸手到人口袋裏去掏摸什麼,千萬得小心才是。」

  萬震山向沈城道:「叫他們出來。」沈城應道:「是!」走到廳後,大聲叫道:「魯師哥、卜師哥,快出來,咱們走了。」只聽得魯卜二人「啊,啊,啊」地叫了幾下,卻不出來。孫均和沈城不等師父吩咐,逕自沖了進去,隨即分別扶了魯坤、卜垣出來。但見兩人臉無人色,一斷左腿,一折右足,自是适才遭了言達平的毒手。

  萬震山大怒,他本就有意立取言達平的性命,這時更有了藉口,這口惡氣哪裏還耐得到他日再出?當即唰的一聲,長劍出鞘,刃吐青光,疾向言達平喉頭刺了過去。

  狄雲從未見萬震山顯示過武功,這時見他一招刺出,狠辣穩健,心中暗道:「這一劍好像沒什麼漏洞。」狄雲此時武學修為已甚深湛,雖無人傳授,但在別人出招之時,自然而然地首先便看對方招數中有什麼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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