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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血刀老祖(3)


  雙方相對片刻,猛聽得一聲呼喝,兩條漢子並肩沖上坡去,一使金鞭,一使雙刀。

  兩人沖上數丈,那使雙刀的腳步快捷,已繞到了血刀老祖身後,兩人分據前後,大聲呼喝,同時攻上。血刀老祖略一側身,避過兩般兵器,身子左右閃動,一把彎刀始終銜在嘴裏,突然間左手抓住刀柄,順手揮出,已將那使金鞭的劈去半個頭顱,殺了一人之後,立時又銜刀在口。那使雙刀的又驚又悲,將一對長刀舞得雪花相似,滾動而前。血刀老祖空手在他刀光中穿來插去,驀地裏右手從口中抽出刀來,從上揮落,刀鋒從他頭頂直劈至腰。

  群豪齊聲驚呼,狼狽後退,但見他口中那柄軟刀上鮮血滴滴流下,嘴角邊也沾了不少鮮血。群豪雖然驚駭,但敵愾同仇,叱喝聲中,四個人分從左右攻上。血刀老祖向西斜走,四人大聲叫駡,發足追趕,餘人也蜂擁而上。只追出數丈,四人腳下已分出快慢,兩人在前,兩人在後。血刀老祖忽地停步,回身急沖,紅光閃動,先頭兩人已命喪刀下。後面兩人略一遲疑,血刀及頸,霎時間也均身首異處。

  狄雲躺在草叢之中,見他頃刻間連斃六人,武功之詭異,手法之殘忍,實是不可思議,心想:「這般打法,餘下這十一人,只怕片刻間便給他殺個乾乾淨淨。那可如何是好?」忽聽得一人叫道:「表妹,表妹,你在哪裏?」正是「鈴劍雙俠」中的汪嘯風。

  水笙便躺在狄雲的身旁,只是被血刀老祖點了啞穴,叫不出聲,心中卻在大叫:「表哥,我在這裏。」

  汪嘯風彎腰疾走,左手不住撥動長草找尋。忽然間一陣山風,捲起水笙的一角衫子。汪嘯風大叫:「在這裏了!」撲將上來,一把將她抱起。水笙喜極流淚,全身顫抖。汪嘯風只叫:「表妹,表妹,你在這裏!」緊緊地抱住了她。二人劫後重逢,什麼禮儀規矩,早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汪嘯風又問:「表妹,你好麼?」見水笙不答,將她放下。水笙腳一著地,身子便往後仰。汪嘯風學過點穴,雖不甚精,卻也會得基本手法,忙伸手在她腰間和背心三處穴道之上推宮過血,解了她封閉的穴道。水笙叫出聲來:「表哥,表哥。」

  狄雲當汪嘯風走近,便知情勢兇險,乘著他給水笙推解穴道之際,悄悄爬開。

  水笙聽得草中簌簌有聲,想起這惡僧對自己的侮辱,指著狄雲,對汪嘯風道:「快,快,殺了這惡僧。」這時汪嘯風的長劍已還入鞘中,一聽此言,唰的一聲拔出,劍勢如風,向狄雲疾刺。狄雲聽得水笙叫喚,早知不妙,沒等長劍遞到,忙向外打滾,幸好處身所在正是斜坡,順勢便滾了下去。

  汪嘯風跟著又挺劍刺去,眼見便要刺中,突然當的一聲響,虎口劇震,眼前紅光閃動。他百忙中不及細想,順手使出來的便是九式連環的「孔雀開屏」,將長劍舞成一片光屏,擋在身前。但聽得丁丁當當,刀劍相交之聲密如聯珠,只一瞬之間,便已相撞了三十餘聲。汪嘯風劍法已頗得乃師水岱真傳,這套「孔雀開屏」翻來覆去共有九式,平時練得純熟,此刻性命在呼吸之間,敵人的刀招來得迅捷無比,哪裏還說得上見招拆招?只是自管自地照式急舞。這血刀老祖連攻三十六刀,一刀快似一刀,居然盡數給他擋了開去。

  群豪只瞧得目為之眩。這時十七人中又已有三人為血刀老祖所殺,剩下來連水笙在內也只九人。眾人見兩人刀劍快鬥,瞧得都是手心中捏一把冷汗,均想:「鈴劍雙俠名不虛傳,他竟擋得往這般快如閃電的急攻。」

  其實血刀老祖只須刀招放慢,跟他拆上十餘招,汪嘯風非命喪血刀之下不可,幸好血刀老祖一時沒想到,對方這套專取守勢的劍招,只不過是熟練了的一路劍法,心道:「好小子,咱們鬥鬥,到底是你快還是我快?」一味地加快強攻。群豪都想並力上前,將血刀老祖亂刀分屍,只是兩人鬥得實在太快,哪裏插得下手去?

  水笙關心表哥安危,雖手酸腳軟,也不敢再多等待,俯身從地下死屍手裏取過一柄長劍,上前夾攻。她和表哥平時聯手攻敵,配合純熟,汪嘯風擋住了血刀老祖的攻勢,水笙長劍便向敵人要害刺去。血刀老祖數十招拾掇不下汪嘯風,猛地裏一聲大吼,右手仍血刀揮舞,左手卻空手去抓他長劍。汪嘯風大吃一驚,加快揮劍,只盼將他手指削斷幾根,不料血刀老祖的左手竟是不怕劍鋒,或彈或壓,或挑或按,竟將他劍招化解了大半,這麼一來,汪嘯風和水笙立時險象環生。

  群豪中一個老者瞧出勢頭不對,知道今晚「鈴劍雙俠」若再喪命,餘下的沒一人能活著離開此處,大叫:「大夥兒並肩子上,跟惡僧拼命。」

  便在此時,忽聽得西北角上有人長聲叫道:「落——花流水!」跟著西方也有人應道:「落花——流水。」「流水」兩字尚未叫完,西南方有人叫道:「落花流——水。」這三人分處三方,高呼之聲也是或豪放,或悠揚,音調不同,但均中氣充沛,內力甚高。

  血刀老祖一驚:「卻從哪裏鑽出這三個高手來?從聲音中聽來,每一人的武功只怕都不在我下,三個傢伙聯手夾攻,那可不易對付。」他心中尋思應敵之策,手中刀招卻毫不遲緩。

  猛聽得南邊又有一人高聲叫道:「落花流水——」這「落花流水」的第四個「水」拖得特長,聲音滔滔不絕地傳到,有如長江大河一般,更比其餘三人近得多。

  水笙大喜,叫道:「爹爹,爹爹,快來!」

  群豪中有人喜道:「江南四奇到啦,落花流水!哈……」他那哈哈大笑只笑出一個「哈」字,胸口鮮血激噴,已遭血刀砍中。

  血刀老祖聽得又來一人,而此人竟是水笙之父,猛地想起一事:「曾聽我徒兒善勇說道,中原武林中武功最厲害的,除丁典之外,有什麼南四奇,北四怪。北四怪叫什麼『風虎雲龍』,南四奇則是『落花流水』。當時我聽了說道滾他媽的,外號叫做『落花流水』,還能有什麼好角色?可是聽這四個傢伙的應和之聲,可著實有點兒鬼門道。」

  他尋思未定,只聽得四人齊聲合呼,「落花流水」之聲,從四個不同方向傳來,只震得山谷鳴響。血刀老祖聽聲音知四人相距尚遠,最遠的還在五里之外,但等得將眼前敵人一一殺了,那四人一合上圍,可就不易脫身。他撮唇作嘯,長聲呼道:「落花流水,我打你們個落花流水!」手指彈處,錚的一聲,水笙手中長劍給他彈中,拿捏不定,長劍直飛起來。

  血刀老祖叫道:「狄雲,預備上馬,咱們可要少陪了。」

  狄雲答應不出,心中好生為難,要是和他同逃,難免陷溺越來越深,將來無可收拾。但如留在此處,立時便會給眾人斬成碎塊,要說半句話來分辯的餘裕也無。只聽血刀老祖又叫:「徒孫兒,快牽了馬。」狄雲轉念已定:「眼前總是逃命要緊。我這一生給人冤枉,還算少了?人家心裏對我怎麼想法,哪管得了這許多?」等血刀老祖第三次呼叫,便即答應,拾起地下一根花槍,左手支撐著當作拐杖,走到樹邊去牽了兩匹坐騎。

  一個使杆棒的大胖子叫道:「不好,惡僧想逃,我去阻住他。」挺起杆棒,便向狄雲趕去。血刀老祖道:「嘿,你去阻住他,我來阻住你。」橫一刀,豎一刀,血刀揮處,那胖子連人帶棒斷為四截。餘人見到他如此慘死,忍不住駭然而呼。血刀老祖原是要嚇退眾人的牽纏,回過長臂,攔腰抱起水笙,撒腿便向牽著坐騎的狄雲身前奔來。

  水笙急叫:「惡僧,放開我,放開我!」伸拳往他背上急擂。她劍法不弱,拳頭卻出手無力,血刀老祖皮粗肉厚,給她捶上幾下渾如不覺,長腿一邁便是半丈,連縱帶奔,幾個起落,便已到了狄雲身旁。

  汪嘯風將那套「孔雀開屏」使發了性,一時收不住招,仍是「東展錦羽」、「西剔翠翎」、「南迎豔陽」、「北回晨風」,一式式地使動。他見水笙再次被擄,忙狂奔追來,手中長劍雖仍不住揮舞,卻已不成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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