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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牢獄(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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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雲道:「我點亮蠟燭給你瞧瞧。」那女子道:「你過來,快,快過來!」狄雲聽她說得驚慌,走近一步,道:「什麼?」 突然之間,那女子張開手臂,將他攔腰抱住,大聲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狄雲這一驚比适才更加厲害,明明見她雙手已給反綁了,怎麼會將自己抱住?忙伸手去推,想脫開她摟抱,不料這女子死命地抱住他腰,一時竟推她不開。 忽然間眼前光亮,窗口伸進兩個火把,照得房中明如白晝,好幾個人同時問道:「什麼事?什麼事?」那女子叫道:「採花賊,採花賊!謀財害命啊,救命,救命!」 狄雲大急,叫道:「你……你……你怎麼不識好歹?」伸手往她身上亂推。那女子本來抱著他腰,這時卻全力撐拒,叫道:「別碰我,別碰我!」 狄雲正待逃開,忽覺後頸中一陣冰冷,一件兵器已架在頸中。他正待分辯,驀地裏白光閃動,只覺右掌猛地劇痛、噹啷一聲,自己手中的鐵劍跌落地板。他俯眼看時,嚇得幾乎暈了過去,只見自己右手的五根手指已給人削落,鮮血如泉水般噴將出來,慌亂中斜眼瞥去,但見吳坎手持帶血長劍,站在一旁。 他只說得一聲:「你!」飛起右足便往吳坎踢去,突然間後心遭人猛力一拳,一個踉蹌,撲跌在那女人身上。那女人又叫:「救命啊,採花賊啊!」只聽得魯坤的聲音說道:「將這小賊綁了!」 狄雲雖是個從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少年,此刻也明白是落入了人家佈置的陰毒陷阱之中。他急躍而起,翻過身來,正要向魯坤撲去,忽然見到一張蒼白的臉,卻是戚芳。 狄雲一呆,只見戚芳站在魯坤身旁,臉上的神色又傷心,又鄙夷,又憤怒。他叫道:「師妹!」戚芳突然滿臉漲得通紅,道:「你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狄雲滿腹冤屈,這時如何說得出口? 戚芳「啊」的一聲,哭了出來,全身顫抖,說道:「我……我還是死了的好!」見到狄雲右手五指全遭削落,心中又是一痛,咬緊牙齒,撕下自己布衫上一塊衣襟,走近身來,為他包紮傷口。這時她臉色卻又變得雪白。 狄雲痛得幾次便欲暈去,但強自支持不倒,只咬得嘴唇出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魯坤道:「小師娘,這狗賊膽敢對你無禮,咱們定然宰了他給你出氣。」原來這女子是萬震山的小妾。她雙手掩臉,嗚嗚哭喊,說道:「他……他說你們師父已經死了,叫我跟從他。他說戚姑娘的父親殺了人,要連累到他。他……他又說已得了好多金銀珠寶,發了大財,叫我立刻跟他遠走高飛,一生吃穿不完……」 狄雲腦海中混亂一片,只喃喃地道:「假的……假的……」 周圻大聲道:「去,去!去搜這小賊的房!」 眾人將狄雲推推拉拉,擁向他房中。戚芳茫然跟在後面。 萬圭卻道:「大家不可難為狄師哥,事情沒弄明白,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周圻怒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小子是屁好人!」萬圭道:「我瞧他倒不是為非作歹之人。」周圻道:「剛才你沒親耳聽見麼?沒親眼瞧見麼?」萬圭道:「我瞧他是多飲了幾杯,不過是酒後亂性。」吳坎大聲道:「他明明是想強姦小師娘!」萬圭道:「這人是個老實頭,未必有這麼大膽!」 這許多事紛至遝來,戚芳早沒了主意,聽萬圭這麼替狄雲分辯,心下暗暗感激,低聲道:「萬師兄,我師哥……的確不是那樣的人。」 萬圭道:「是啊,我說他只是喝醉了酒,偷錢是一定不會的。」 說話之間,眾人已推著狄雲,來到他房中。沈城雙眼骨碌碌地在房中轉了轉,一矮身,伸手在床底下拉出一個重甸甸的包裹,但聽得丁丁當當,金屬撞擊之聲亂響。狄雲更加驚得呆了,只見沈城解開包裹,滿眼都是壓扁了的金器銀器、酒壺酒杯,不一而足,都是萬府中酒筵上的物事。 戚芳一聲驚呼,伸手扶住了桌子。 萬圭安慰道:「戚師妹,你別驚慌,咱們慢慢想法子。」 馮坦揭起被褥,又是兩個包裹。沈城和馮坦分別解開,一包是銀錠元寶,另一包卻是女子的首飾,珠花項鍊、金鐲金戒的一大堆。 戚芳此時更沒懷疑,怨憤欲絕,恨不得立時便橫劍自刎。她自幼和狄雲一同長大,心目中早便當他是日後的夫郎,哪料到這個自己一向愛重的情侶,竟會在自己遭逢橫禍之時,要和別的女人遠走高飛。難道這個妖妖嬈嬈的女子,便當真迷住了他麼?看來還是他害怕受爹爹連累,想獨自逃走? 魯坤大聲喝罵:「臭小賊,贓物俱在,還想抵賴麼?」左右開弓,重重打了狄雲兩記耳光。狄雲雙臂給孫均、吳坎分別抓住了,沒法擋格,兩邊臉頰登時高高腫起。 魯坤打發了性,一拳拳擊向他胸口。戚芳叫道:「別打,別打,有話好說。」 周圻道:「打死這小賊,再報官!」說著也是一拳。狄雲口一張,噴出一大口鮮血來。馮坦挺劍上前,道:「將他左手也割下了,瞧他能不能再幹壞事?」孫均提起狄雲的左臂,馮坦舉劍便要砍下。 戚芳「啊」的一聲急叫。萬圭道:「大夥瞧我面上,別難為他了,咱們立刻就送官。」戚芳見馮坦緩緩收劍,她兩行珠淚順著臉頰滾了下來,向萬圭望了一眼,眼色中充滿感激之情。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差役口中數著,木棍著力往狄雲的後腿上打去。狄雲身子給另外兩個差役按著,木棍一下又一下地落下來。和他心中痛楚相比,這些擊打根本算不了什麼,甚至他右掌上的痛楚也算不了什麼。他心中只是想:「連芳妹也當我是賊,連她也當我是賊!」 「二十五……三十……三十五……四十……」粗大的木棍從空中著力揮落,肌膚腫了,破裂了,鮮血沾到了他衣褲上,濺到四周地下。 狄雲在監獄的牢房中醒來時,兀自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身處何地,也不知時候已過了多久,漸漸地,他感到了右手五根手指斷截處的疼痛,又感到了背上、腿上、臀上給木棍擊打處的疼痛。他想翻過身來,好讓創痛處不壓在地上,突然之間,兩處肩頭一陣難以形容的劇烈疼痛,又使他暈了過去。 待得再次醒來,他首先聽到了自己聲嘶力竭的呻吟,接著感到全身各處的劇痛。可是為什麼肩頭卻痛得這麼厲害?為什麼這疼痛竟如此的難以忍受?他只感到說不出的害怕,良久良久,竟不敢低下頭去看。「難道我兩個肩膀部給人削去了嗎?」隔了一陣,忽然聽到鐵器的輕輕撞擊之聲,一低頭,只見兩條鐵鍊從自己雙肩垂了下來。他驚駭之下,側頭看時,只嚇得全身發顫。 這一顫抖,兩肩處更痛得凶了。原來這兩條鐵鍊竟是從他肩胛的琵琶骨處穿過,和他雙手的鐵銬、腳踝上的鐵鍊鎖在一起。穿琵琶骨,他曾聽師父說過的,那是官府對付最兇惡的江洋大盜的法子,任你武功再強,琵琶骨給鐵鍊穿過,半點功夫也使不出來了。霎時之間,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為什麼要這樣對付我?難道他們真的以為我是大盜?我這樣受冤枉,難道官老爺查不出麼?」 在知縣的大堂之上,他曾斷斷續續地訴說經過,但萬震山的小妾桃紅一力指證,意圖強姦的是他而不是別人。萬家八個弟子和許多家人都證實,親眼看到他抱住了桃紅,看到那些賊贓從他床底下、被褥底下搜出來。衙門裏的差役又都說,荊州萬家武功高強,威名遠震,哪有什麼盜賊敢去打主意? 狄雲記得知縣相貌清秀,面目很慈祥。他想知縣大老爺一時誤信人言,冤枉了好人,但終究會查得出來。可是,右手五根手指給削斷了,以後怎麼再能使劍? 他滿腔憤怒,滿腹悲恨,不顧疼痛地站起身來,大聲叫喊:「冤枉,冤枉!」忽然腿上一陣酸軟,俯身向地直摔了下去。他掙扎著又想爬起,剛剛站直,兩肩劇痛,腿膝酸軟,又向前摔倒。他爬在地下,仍不住口地大叫:「冤枉,冤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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