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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印石(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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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跳下馬來,見那二人按住腰臀,哼哼唧唧地叫痛。胡斐在一人身上踢廣一腳,喝道:「你說要和我鬥三百回合,怎不起身來鬥?」那人爬起身來,說道:「欠了賭債不還,還這麼橫!總有一日鳳老爺親自收拾你。」胡斐一怔,問道:「誰欠了賭債不還?」 另一人猛地裏跳起,迎面出拳往胡斐擊去。這一拳雖有幾斤蠻力,但出拳不成章法,顯是全無武功。胡斐微微一笑,揮手輕帶。那人一拳打偏,砰的一聲,正好打中同伴的鼻子,登時鼻血長流。出拳之人嚇了一跳,撫著拳頭發呆。受擊之人大怒,喝道:「狗娘養的,打起老子來啦!」飛起一腿,踢在他腰裏。那人回手相毆,砰砰嘭嘭,登時打得十分熱鬧,不再理會胡斐。 胡斐見這二人確實不會武功,居然敢向自己叫陣,其中大有蹊蹺,雙手分別抓住兩人頭頸,往後一扯,將兩人分開。但兩人打得眼紅了,不住口地污言穢語互相辱駡,一個罵對方專偷人家蘿蔔,另一個說對方是佛山的偷雞好手,看來兩人都是市井無賴,心中越加起疑,大聲喝道:「誰叫你們來罵我的?」說著雙手合攏,砰的一下,將兩人額角對額角地一撞,登時變了兩條怒目相向的獨角龍。 那偷雞賊膽子甚小,一吃到苦頭,連聲:「爺爺,公公,我是你老人家的灰孫子。」胡斐喝道:「呸,我有你這等賤孫子?快說。」那偷雞賊道:「英雄會館開寶的鄺寶官說,你欠了會館裏的賭債不還,叫我們三個引你出來打一頓。他給了我們每人五錢銀子,這坐騎也是他借的。你賭債還不還,不關我事……」 胡斐聽到這處,「啊」的一聲大叫,心道:「糟啦,糟啦!我恁地胡塗,竟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雙手往外一送,將兩名無賴雙雙跌了個狗吃屎,飛身上馬,急往來路馳回,心想:「鳳天南父子定然躲了起來,偌大一座佛山鎮,我卻往哪裏找去?好在他搜刮霸佔的產業甚多,我一處處地鬧將過去,攪他個天翻地覆,瞧他躲得到幾時?」 不多時已凹到北帝廟前,廟外本有許多人圍著瞧熱鬧,這時已走得乾乾淨淨,連孩子也沒留下一個。胡斐心想:「那風天南果真走了。」翻身下馬,大踏步走向廟中,一步跨進大殿,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胸口呼吸登時凝住,只嚇得身子搖搖擺擺,險些要坐倒在地。 北帝廟大殿上滿地鮮血,血泊中三具屍身,正是鐘阿四、鐘四嫂、鐘小二三人。鐘阿四腦漿迸裂,顯是給鳳天鹵用金棍打碎了頭顱。鐘四嫂與鐘小二兩人身上都是亂刀砍斬的傷口,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胡斐呆了半晌,一股熱血從胸間直沖上來,禁不住伏在大殿地上,放聲大哭,叫道:「鐘四哥、四嫂、鐘家兄弟,我胡斐無能,竟害了你們性命。」見三人雖死,眼睛不閉,臉上充滿憤怒之色。他站起身來,指著北帝神像說道:「北帝爺爺,今日要你做個見證,我胡斐若不殺鳳天南父子給鐘家滿門報仇,我回來在你座前自刎。」 他定神一想,到廟門外牽進馬匹,將三具屍身都放上馬背,心中悔恨不已:「我年幼無知,不明江湖上的鬼蜮伎倆,卻來出頭打抱不平,枉自又害了三條人命。那姓鳳的家中便是佈滿了刀山油鍋,今日也要闖迸去殺他個落花流水。」牽了馬匹,往大街而去。 但見家家店鋪都關上了大門,街上靜悄悄的竟沒一個人影,只聽得馬蹄呵呵,在石板路上一路響將過去。 胡斐來到英雄當鋪和英雄酒樓,逐一踢開大門,裏面均寂然無人,似乎霧時之間,佛山鎮上數萬人忽地盡數消失,只當鋪與酒樓各處堆滿柴草,不知是何用意。再去賭場,也是一個人也不見,成萬兩銀子卻兀自放在門板之上,竟無人敢動。 胡斐隨手取了兒畝兩放入包袱,暗自驚訝:「這鳳天南定然擺下詭計,對付於我,彼眾我寡,莫要再上他的當。」他步步留神,沿街走去,轉了幾個彎,只見一座白牆黑瓦的大宅第,門上懸著一面大匾,寫著「南海鳳第」四個大字。那宅第一連五進,氣象宏偉。大門、中門一扇扇都門板大開,宅中空空蕩蕩的似乎也沒一人。 胡斐心道:「就算你機關萬千,我一把火燒了你的龜洞,瞧你出不出來。」正要去覓柴草放火,忽見屋子後進和兩側都有煙火冒將上來,一怔之間,已明其理:「這風天南好厲害的手段,竟然舍卻家業不要,自己一把火燒個乾淨。如此著來,他定要高飛遠走。若不急速追趕,只怕給他躲得無影無蹤。」 將馬匹牽到鳳宅旁鐘家菜園,找了柄鋤頭,將鐘阿四夫婦父子三人葬了。只見菜園中蘿蔔白菜長得肥美,菜畦旁丟著一頂小孩帽子、一個粗陶娃娃。胡斐越看越傷心惱怒,伏地拜了幾拜,暗暗祝禱:「鐘家兄嫂,你若在天有靈,務須助我,不能讓那兇手走脫了。」 忽聽得街上腳步聲響,數十人齊聲呐喊:「捉拿殺人放火的兇手!」「莫走了無法無天的江洋大盜!」「那小強盜便在這裏。」 胡斐繞到一株大樹之後,向外張去,只見二三十名衙役兵丁,手執弓箭刀槍、鐵尺鐵鍊,在鳳宅外虛張聲勢地叫喊。他凝神看時,人群中並無鳳家父子在內,心道:「這鳳天南驚動官府,明知拿我不住,卻要擋我一陣。」當下縱身上馬,向荒僻處疾馳而去。 出得鎮來,回頭望時,只見風宅的火焰越躥越高,同時當鋪、酒樓、賭場各處也均冒上火頭。看來鳳天南決意將佛山鎮上的基業盡數毀卻,那是永遠不再回頭了。胡斐心中惱恨,卻也不禁佩服這人陰鷙狠辣,勇斷勇決,竟然不惜將十來年的經營付之一炬,心想:「此人這般工於心計,定有藏身避禍的妙策,該當到何處找他才是?」立馬佛山鎮外,一時自責自悔,彷徨不定,自覺若論計謀籌策,自己與鳳天南差得甚遠,萬萬不及。 遠遠聽得人聲嘈雜,救火水龍在石板路上隆隆奔馳,胡斐心想:「适才追那三個無賴,來去不到半個時辰。這鳳天南家大業大,豈能在片刻之間料理清楚?他今晚若不親自回來分斷,定有心腹親信去他藏身的所在請示。我只守住路口便了。」 料想白日定然無人露面,於是在僻靜處找了株大樹,爬上樹去閉目養神,想到鐘家四口被害的慘狀,悲憤難平,心中翻來覆去起誓:「若不殺那鳳賊全家,我胡斐枉自生於天地之間。」又想:「世事變化百端,實在難辦得緊。我只是個一勇之夫,單憑武功,豈能事事順利?」等到暮色蒼茫,他走到大路旁,伏在長草中守候,睜大眼四下觀望,幾個時辰過去,竟沒半點動靜,直到天色大明,除了賣菜挑糞的鄉農外,沒人進出佛山。 正感氣沮,忽聽馬蹄聲響,兩乘快馬從鎮上奔出,馬上乘客穿著武官服色,是京中侍衛打扮。胡斐心中一動,記起鳳一鳴曾道,他父親因要陪伴御前侍衛,不能分身來見,這兩名侍衛定與風天南有干連。心念甫起,兩騎馬已掠過他伏身之所,當即撿起一塊小石,伸指彈出,波的一聲輕響,一匹馬的後腿早著。石子正好打中那馬後腿的關節,那馬奔跑正速,突然後腿一曲,向後坐倒,那腿登時斷折。 馬上乘客騎術甚精,這一下變故突起,他提身躍起,輕輕落在道旁,見馬匹斷了後腿,連聲哀鳴,不由得皺起眉頭,叫道:「糟糕,糟糕。」 胡斐離著他有七八丈遠,只見另一名侍衛勒馬回頭,問道:「怎麼啦?」那侍衛道:「這畜牲忽然失蹄,折斷了腿,只怕不中用啦。」胡斐聽了他說話的聲音,猛然想起這個侍衛,數年前在商家堡中曾經見過。 另一名侍衛道:「咱們回佛山去,另要一頭牲口。」那坐騎斷腿的侍衛正是當年和徐錚打過一架的何思豪,說道:「風天南走得不知去向,佛山鎮上亂成一團,沒人理事,還是去向南海縣要馬吧。」拔出短劍,在馬腦袋中一劍插進,免得那馬多受痛苦。 那侍衛道:「咱們合騎一匹馬吧,慢慢到南海縣去。何大哥,你說鳳天南當真不回佛山了?」何思豪道:「他毀家避禍,怎能回去?」那侍衛道:「這次南來,不但白辛苦一趟,還害死了你一匹好馬。」何思豪跨上馬背,說道:「也不一定是白辛苦。福大帥府裏的天下掌門人大會,是何等盛事,風天南是五虎門掌門,未必不到。」說著伸手在馬臀上一拍。那馬背上乘了兩人,不能快跑,只邁步緩行。 胡斐聽了「福大帥府裏的天下掌門人大會」這幾字,心裏一喜:「天下掌門人聚會,那可熱鬧得緊哪。鳳天南便算不去,他落腳何方,多少也能在會中打聽到些訊息。但不知那福大帥邀聚各派掌門人,卻為了何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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