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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印石(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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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一鳴臉一沉,叱道:「我們在說話,也有你插嘴的份兒?」轉頭向胡斐賠笑道:「家父對朋友從來不敢失禮,得知拔爺光臨佛山,歡喜得了不得,恨不得立時過來相見,只是恰好今日京中來了兩位御前侍衛,家父須得陪伴,實是分身不開。請拔爺包涵原諒。」胡斐冷笑一聲,道:「御前侍衛,果然是好大的官兒。一鳴兄,小弟在江湖上有個外號,你想必知道。」鳳一鳴正自嘀咕:「不知此人真姓名究是什麼,若能摸清他幾分底細,對付起來就容易得多了。」聽他提起外號,忙道:「小弟孤陋寡聞,請拔爺告知。」胡斐「哼」的一聲,道:「虧你也是武林中人,怎地連大名鼎鼎的『殺宵毆吏拔風毛』也不知道?」鳳一鳴一怔,道:「取笑了。」 胡斐左手倏地伸出,抓住他的衣襟,喝道:「咦,好大膽子!你怎敢將我的一塊鳳凰肉吃下了肚中。」鳳一鳴再也忍耐不住,右手虛出一掌,左手便來拿他手腕。胡斐手掌疾翻,當真快如電火,叫人猝不及防,啪的一聲,鳳一鳴左頰已吃了一記巴掌,胡斐順手再將他右手拿住,喝道:「還我的鳳凰肉來。」 鳳一鳴家學淵源,武功頗為了得,只覺自己右掌宛似落入了一雙鐵鉗之中,筋骨都欲碎裂,急忙飛起右足,向胡斐小腹匕踢去。胡斐提起腳來,從空高高踏落,正好踏住了他的足背。鳳一鳴腳上又如為鐵錘一擊,忍不住「啊」的一聲大叫。胡斐左手反手擊出,鳳一鳴右頰早著,這兩下勁力蔔足,他雙頰就如豬肝般又紅又腫。 胡斐大聲叫道:「各位好朋友聽著,我千里迢迢地從北方來到佛山,向這裏的鐘阿四鐘老兄買到一塊鳳凰肉,卻讓這廝一口偷吃了。你們說該打不該打?」賭場中眾人面面相覷,不敢說話,心中都知他是為給冤屈逼死的鐘小三出氣伸冤。 鳳一鳴給他踏住一足,握住一手,已全身沒法動彈。 人叢中轉出一個老者,手中拿著一根短煙袋,正是英雄當鋪的大掌櫃。他給胡斐逼去了九千兩銀子,哪裏便肯罷休?一面命人急報風天南,一面悄悄跟到英雄會館來瞧他動靜,這時見小主人被擒,忙上前賠笑道:「好漢爺,這是我們鳳老爺的獨生愛子,鳳老爺當他猶如性命一般。好漢爺要銀子使用,儘管吩咐,可請快放了我們少主人。」胡斐道:「誰叫他偷吃了我的鳳凰肉?是鳳老爺的獨生愛子,便能偷吃人家東西麼?」 大掌櫃笑道:「好漢爺取笑了。天下哪有什麼鳳凰肉?便算有,我們小主人也決不會偷吃。」胡斐喝道:「這鳳凰肉乃大補之劑,真是無價之寶,一吃下肚,立時滿面通紅,肥胖起來。你們大家看,他的臉是否比平時紅了胖了?還說沒偷吃我鳳凰肉麼?」大掌櫃賠笑道:「這是好漢爺下手打腫的,不與鳳凰肉相干。」胡斐道:「大家來評個理,這小子可偷吃了我的風凰肉麼?」 在賭場中胡混之人,一小半是鳳天南的手下,另一半不是地痞流氓,便是破落戶子弟,人人畏懼鳳天南的威勢,聽胡斐如此詢問,七嘴八舌地說道:「沒見到你有什麼鳳凰肉。」「鳳大爺決不能偷你東西吃。」「鳳老爺府上的東西還怕少了麼?怎能偷人東西?」「笑話,笑話!」「好漢快放了他,別鬧出大事來。」 胡斐道:「好,你們大家說他沒偷吃,我難道賴了他?咱們到北帝廟評個理去。」 眾人一怔,立時想起鐘四嫂在北帝廟中刀剖兒腹之事。那大掌櫃暗暗吃驚,心想:「一到北帝廟,那可要鬧得不可收拾了。」不住向胡斐打躬作揖,道:「好漢爺說得對,我們都錯了。少主人吃了好漢的鳳凰肉,好漢要怎麼賠,便怎樣賠就是。」胡斐冷笑道:「你倒說得容易。這裏人人不服,不到北帝廟評個明白,我今後還有臉見人麼?」說著將鳳一鳴挾在腋下,銀子也不要了,走出賭場,向途人問了路,徑向北帝廟而去。 那北帝廟建構宏偉,好大一座神祠,進門院子中一個大水塘,塘邊石龜石蛇,昂然盤踞。佛山當地人都稱之為「祖廟」。 胡斐拉著鳳一鳴來到大殿,只見神像前石板上血跡殷然,想起鐘四嫂被逼切剖兒腹的慘事,胸間熱血上沖,將鳳一鳴往地下一推,抬頭向著北帝神像,朗聲說道:「北帝爺,北帝爺,你威靈顯赫,替小民有冤伸冤,有仇報仇。這賊廝鳥偷吃了我的鳳凰肉,但旁人都說他沒吃……」 他話未說完,猛覺背後風聲颯然,左右有人雙雙來襲。他低頭縮身,那二人已然撲空。他雙手分別在二人背上一推,砰的一聲,二人臉對臉互相猛地碰撞,登時暈去。只聽得一人高聲怒吼,又撲了上。 胡斐聽他腳步沉重,來勢威猛,心想:「這人功夫倒挺不錯。」一側身間,乘勢掠帶,刀光閃動,一條肥水牯似的粗壯大漢已在身旁掠過,揮刀徑向鳳一鳴頭頃砍落。總算他武功不低,危急之際手臂疾偏,鋼刀砍上地下青磚,磚屑紛飛。胡斐叫道:「妙極!」左足伸出,已踏住他的手肘。 那大漢狂吼一聲,放手撒刀。胡斐右足一挑,單刀飛起,順手接過,笑道:「我正愁沒刀剖他肚子,你巴巴地趕來送刀,當真有勞了。」 那大漢怒極,使力掙扎,胡斐左腿一松,讓他翻身躍起。這大漢蠻力過人,他右足力撐,雙手十指如鉤,在空中徑向胡斐撲到。胡斐轉過身來,繞到他身後,左手搭在他肥臀之上,借力送出,喝道:「上天吧!」這一送有八成倒是借了他本身縱躍之勢。那大漢身不由主,向上疾飛,旁觀眾人大叫聲中,眼見要穿破廟頂而出。他忙伸出雙手,抱住了大殿止中的橫樑,總算沒撞破腦門,但就這麼掛在半空,向下望去,離地著實不近。他沒練過輕功,身子又重,外家硬功雖然不弱,卻不敢躍下。這大漢在五虎門中位居第三,外號「嶺南飛虎」,乃是風天南的得力助手,佛山鎮上人人懼怕,這時掛在梁上,上不得,下不來,甚為狼狽,算得上是半隻飛虎。 胡斐拉住鳳一鳴衣襟,向上一扯,嗤的一響,露出肚腹肌膚,橫過刀鋒,向擠在殿上的眾人叫道:「他是不是吃了鳳凰肉,大家睜大眼睛瞧個明白,別說我冤枉了好人。」 旁邊四五個鄉紳模樣的人一齊來勸,都道:「好漢爺高抬貴手,若是剖了肚子,人死不能複生,那可不得了。」胡斐心想:「這些人鬼鬼祟祟,定與鳳天南一鼻孔出氣。」回炙怒喝:「那鐘四嫂剖孩子肚子,你們何以便不勸了?有錢子弟的性命值錢,窮人的孩子便不是性命?你們快回家去,每人把自己兒子送一個來,若不送到,我自己上門找尋。我的鳳凰肉若不是他吃的,便是你們兒子吃了,我一個個剖開肚子來,查個明白。」這幾句話直把那幾個鄉紳嚇得魂不附體,再也不敢開口。 正亂間,廟門外一陣喧嘩,搶進一群人來。當先一人身材高大,穿一件占銅色緞袍,雙手一分,大殿上已有七八人向兩旁跌出數尺。 胡斐見了他這等氣派威勢,又是如此橫法,心想:「啊哈,正點子終於到了。」眼光從他頭上瞧到腳卩,又從腳下看到頭上。只阽他上唇留著兩撇花白小髭,約莫五十來歲年紀,右腕戴一隻漢玉鐲,左手拿著個翡翠鼻煙壺,儼然是個養尊處優的大鄉紳模樣,實不似個坐地分贓的武林惡霸,只腳步凝穩,雙。有威,多華武功高強。 這人正是五虎門掌門人南簕天風天南,他陪著京裏來的兩名侍衛在府內飲宴,聽得下人一連串來報,有人混鬧酒樓、當鋪、賭場。他不願在御前侍衛跟前失了氣派,一直置之不理,心想這些小事,手下人定能打發,直聽到兒子遭擒,給拿到北帝廟中要開膛剖肚,這才匆匆趕來。他還道是極厲害的對頭來到尋仇,哪知一看胡斐,竟是個素不相識的鄉下少年,當下更不打話,俯身便要扶起兒子。 胡斐心想:「這老傢伙好狂,竟將我視如無物。」待他彎腰俯身,一掌賀往他腰間拍落。 風天南竟不回身,左手回掌,想將他手掌格開。胡斐掌力加重,啪的一聲,雙掌相交,鳳天南身子一晃,險些跌在兒子身上,才知這鄉下少年原來是個勁敵。心廠微驚,顧不得去扶兒子,右手橫拳,猛擊胡斐腰眼。 胡斐見他變招迅捷,拳來如風,果是名家身手,揮刀往他拳頭上疾砍下去。這一力雖然兇猛,鳳天南也只須一縮手便能避過,但鳳一鳴橫臥在地,他縮手不打緊,兒子卻要受了這一刀。當此危急之際,他應變倒也奇速,一扯神壇前的桌披,倒捲上來,格開了這一刀。胡斐叫道:「好!」心想:「此人會隨機應變,武功不低。」左手伸出,已抓住桌披一端。兩人同時向外拉扯,啪啦一響,桌披從中斷為兩截。 此時鳳天南哪裏還有半點小覷之心?向後躍開半丈,早有弟子將他的兵刃黃金棍送在手中。這金棍長達七尺,徑一寸有半,通體鋼鐵鑄成,外鍍黃金,金光燦然,算得是武林中第一豪闊富麗的沉重兵器。他將金棍一抖,指著胡斐說道:「閣下是哪一位老師門下?鳳某什麼地方得罪了閣下,卻要請教。」 胡斐道:「我一塊鳳凰肉給你兒子偷吃了,非剖開他肚子瞧個明白不可。」 風天南憑一條鍍金鐵棍打遍嶺南無敵手,這才手創五虎門,在佛山鎮定居。武家所用之棍,以齊眉最為尋常,依身材伸縮,短者五尺不足,長者六尺有餘,鳳天南這條棍卻長達七尺,仗著他膂力過人,使開來兩丈之內一團黃光,端的厲害非常。 他聽了胡斐之言,金棍起處,手腕抖了兩抖,棍端將神壇上兩點燭火點熄了,叫道:「在下素來愛交朋友,與尊駕素不相識,何苦為一個窮家小子傷了江湖義氣?」他見胡斐武功了得,估計不賣他個面子,不能善罷,轉頭吩咐當鋪的掌櫃,去佛山鎮巡檢衙門向巡檢頭兒討情,將鐘阿四先放了出來,悶胡斐道:「沖著尊駕的面子,那個鐘阿四,在下已命人去放了出來,交於尊駕。他兒子死了,可不是我殺的,我再賠他五百兩銀子,作為賠禮,尊駕以為如何?」 這金棍雖是純鋼鍍金,仍極沉重,他一抖棍花而打滅燭火,妙在不碰損半點蠟燭,燭臺毫不搖晃,手法之准,可說是罕見功夫。他言語中軟裏帶硬,要胡斐不必多管閒事,同時允賠鐘阿四銀子,已給足了胡斐面子。胡斐笑道:「是啊,你的話再對也沒有,你只須割一塊風凰肉賠我,我立即拍拍灰塵走路,你看對好?」風天南臉一沉,喝道:「既是如此,咱們兵刃上分高下便了。」說著提棍躍向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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