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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回 出征羅刹(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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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聽得聲音好熟,抬起頭來,只見眼前一人身高膀寬,笑吟吟的望著自己,正是御前侍衛總管多隆。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那日他逃出宮去,明明在自己屋中已將多隆一刀刺死,這可不是他鬼魂索命來嗎?霎時之間,只嚇得全身發抖,既想轉身奔選,又想跪下哀求饒命,可是兩條隨便如釘在地下一般,再也難以移動半步,下身前後俱急,只差這麼一點兒便要屎尿齊流。 只見多隆走近身來,拉住了他手,笑道:「好兄弟,多年不見,做哥哥的想念得緊,別來想必諸事如意。聽說你在通吃島上為皇上釣魚,皇上時時升你的官爵,我聽了也是喜歡。」韋小寶覺得他手掌甚是溫暖,日光照進走廊,他身旁也有影子,似乎不是鬼魂,驚怖之念稍戢,喃喃應道:「是,是。」又怕他念著前仇,要算那筆舊賬,只是那一匕首明明戳在他心窩之中,如何會得不死,慌亂之際那裏想得明白? 只聽多隆又道:「那日在兄弟屋裏,做哥哥的中了暗算,幸蒙兄弟趕走刺客,我這條性命才得保全。這件事一直沒能親口向你道謝,心中可常常記著。你卻又托施琅從臺灣帶禮物來給我,當真是生受不起。」韋小寶見他臉上神色誠摯,決不是在說反話,心想:「他是御前侍衛總管,皇上身邊的近臣,施琅這次來送禮,自然有他的份。想來他向施琅問起了我,施琅便賣個順水人情,說禮物之中有一部份是我送的,以便顯得他跟我在臺灣交情很深,別人沖著我的面子,以後就不會跟他為難。只是怎麼說我趕走了刺客,這件事可弄不懂了。」 多隆見他臉色白裏泛青,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只道他是受了康熙的斥責,安慰他道:「皇土近來脾氣有時不大好,多半是為了羅刹國欺人太甚,兄弟不必擔心。待會下了班,咱們去好好的吃他一頓,敘上一敘。」韋小寶道:「皇上恩德天高地厚,剛才又升了我的官。兄弟心中感激,真不知怎樣才報得了君恩。」多隆笑道:「恭喜,恭喜。兄弟辦事能幹,能給皇上分憂,加官進爵那是理所當然。」豔羨之意不禁見於顏色。 韋小寶見他語氣和神色之間,對自己又是親熱又是羡慕,素知他是個爽直漢子,不會作偽,心中驚懼之意盡去,笑道:「多大哥,請你等一等,兄弟尿急得很,皇上跟我話說了很久,忍到現在,實在是忍不住了。」多隆哈哈大笑,知道皇帝召見臣子,若不示意召見已畢,臣子決不敢告退。做臣子的當真尿急起來,倒是一件大大的難事。只不過也只怕像韋小寶這般寵臣,皇帝才會跟他說話這麼久。別的大臣三言兩語,即命起去,也輪不到他來尿急屎急。多隆和韋小寶向來親厚,今日久別重逢,心中著實高興,當即拉著他手,親自送他到茅房門口,站在門口等他解完了手出來。 那日韋小寶於無可奈何之中,刀刺多隆,想起平日他對自己很是不錯,內心也著實歉仄,想不到他居然沒死,對自己又無絲毫見怪之意,這一泡尿就撒得加倍痛快,出得茅房來,便以言語套問當日的情景。 多隆說道:「那日我醒轉來時,已在床上躺了三日四夜。關太醫說,幸虧我的心生得偏了,刺客這一刀才只傷了我肺,沒傷到心。他說像我這種心生偏了的人,十萬個中也沒一個。」韋小寶心道:「慚愧,原來如此。」笑道:「我一向只道大哥是個直心腸的好漢那知大哥是個偏心人。大哥偏心是特別寵愛小姨太太呢,還是對小兒子偏心?」多隆一楞,笑道:「兄弟不提,我倒也沒想起。我對第八房小妾倍加寵愛些,想來那便是偏心之故了。」 兩人笑了一陣。韋小寶道:「這刺客武功很高,他來暗算大哥,兄弟事先竟也沒有察覺。」多隆道:「是啊。」壓低了聲音道:「剛巧那時建甯公主殿下來瞧兄弟,這種事情,咱們做奴才的是不敢多問一句的。我養了三個月傷這才痊癒。皇上吩咐,是韋兄弟奮勇救了我的性命,親手格斃了刺客。這中間的詳細經過,兄弟也不必提了,總而言之,做哥哥的極承你的情。」 韋小寶的臉皮之厚,在康熙年間也算得是數一數二,但聽了這幾句話;居然也不禁為之一紅,才知還是皇帝替自己隱瞞了。一來是皇帝親口說的,多隆自然信之不疑;二來其中涉及到公主的隱私,宮中人人明白這種事越少過問越好,便有天大的疑竇也只好深藏心底。若非如此,要編造一套謊話來掩飾過去,倒也須煞費苦心了。 韋小寶內心有愧,覺得對這個忠厚老實之人倒須補報一番,說道:「兄弟在臺灣帶了些土儀,回頭差人送到大哥府上。」多隆連連搖手,道:「不用了,咱們自己人,何必再鬧這一套?上次施琅帶來了兄弟的禮物,那已經太多了。」韋小寶突然想起一事,心道:「這件事倒是惠而不費,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說我違旨。」笑嘻嘻的道:「多大哥,鄭克塽這小子歸降之後,在北京怎麼樣?」多隆道:「皇上待他很不差,封了他一個一等公。這小子什麼都不成,托了祖宗的福,居然爵位比你兄弟還高。」 韋小寶道:「那日咱們鬧著玩兒,誣賴他欠了眾侍衛一萬兩銀子,由兄弟拿出來歸還。這件事大哥還記得嗎?」多隆哈哈大笑,道:「記得,記得。兄弟那個相好的姑娘,後來怎樣了?倘若還是跟著他,咱們這就去奪她回來。」 韋小寶微笑道:「這個姑娘早已做了我的老婆,兒子也生下了。」多隆笑道:「恭喜,恭喜。否則的話,鄭克塽這小子在京師之中,管他是一等公、二等公,終究是個無權無勢的空頭爵爺,虎落平陽被……他媽的,我話又說錯了,總而言之,咱們要欺上門去,諒這小子屁也不敢多放一個。這種投降歸順的藩王,整日裏戰戰兢兢,只怕皇上疑心他心中不服,又要造反。」韋小寶道:「咱們也不用欺侮他。只不過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那是天公地道的事。別說他不過是個一等公,就算是親王貝勒,也不能欠了債賴著不還哪。」多隆道:「對,對,那日他欠了兄弟一萬兩銀子,我們御前侍衛不少人都是見證,咱們這就討債去。」 韋小寶微笑道:「這小子可不長進得很,單是一萬兩銀子,那還是小意思。他後來陸陸續續,又向我借了不少債,有親筆的借據在我手裏。他鄭家三代在臺灣做王爺,積下的金銀財寶那還少得了?這一次定是都帶來了北京。鄭成功和鄭經是好人,就算不會搜刮百姓,可是鄭克塽這小子難道還會客氣麼?他做一天王爺,少說也刮上一百萬,兩天就是二百萬,三天三百萬。他一共做幾天王爺,你倒給算算這筆賬看!」多隆張口結舌,道:「厲害,厲害!」 韋小寶道:「兄弟回頭將這張借據送來給大哥,這一筆錢,兄弟自己是不要的……」多隆忙道:「這個萬萬不可,做哥哥的給你包討債,保管你少不了一錢銀子。我帶了手下的侍衛去登門坐討,他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還。」 韋小寶道:「這筆債是大了些,這小子當年花天酒地,花銀子就像流水一般。一下子要還清,還真不容易。這樣吧,大哥帶人去討,他要是十天八天還不出,就讓他化整為零,分寫借據,債主兒都寫成侍衛兄弟們的名字。每張借據一千兩一張也好,二千兩一張也好。那一個侍衛討到了手,就是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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