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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〇回 施毒制人(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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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道:「你這不上臺盤的蒙汗藥混在茶裏,人家八十年的老江湖,會胡裏胡塗的就喝了下去?那是開黑店的流氓痞棍的玩意兒。要下毒,就得下第一流的。」韋小寶又驚又喜,已猜到了幾成,道:「原來……原來是婆婆妹姊給換上了第一流的。」 那女子道:「胡說!我沒換。歸師伯他們自己累了,頭痛發燒,暈了過去。跟我有什麼相干?一個是癆病鬼,兩個是八十多歲的老公公、老婆婆,忽然之間自己暈倒了,有什麼希奇。」她口中說得一本正經,眼中卻露出玩鬧的神色。韋小寶知她怕日後師父知道了責駡,是以不認,心中對這女子只覺說不出的投緣佩服,突然跪倒在地,說道:「婆婆姊姊,我拜你為師,你收了我這徒兒,我叫你師父姊姊。」 那女子哈哈大笑,伸出右臂,將手掌擱在他的頦下。韋小寶只覺得頦下有件硬物,絕非人手,垂目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那物竟是一把黑黝黝的鐵鉤,鉤尖甚利,閃閃發光。 那女子笑道:「你再瞧仔細了。」左手一捋右手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的上臂來,但齊腕而斷,並無手掌,那只鐵鉤竟是裝實在手腕上的。那女子道:「你要做我徒兒,那也不難,只是須得割去了手掌,我給你裝一隻鐵鉤。」原來這黃衫女子,便是當年天下聞名的五毒教教主何鐵手,後來拜袁承志為師,改名為何惕守。明亡後她隨同袁承志遠赴海外,十年前奉師命來中原辦事,無意中救了莊家三少奶等一群寡婦,傳了她們一些武藝。此番重來,恰逢雙兒拿了蒙汗藥前來,說起情由,她知對方武功如此高強,尋常蒙汗藥絕無用處,於是另行用些藥物放入水缸之中。 何惕守的使毒本領,當世無雙,自歸華山後,不彈此調已久,忽然見到有人要在水缸中下毒,不禁技癢,牛刀小試,天下何人當得?若非如此,歸辛樹內力深厚,尚在她師父袁承志之上,韋小寶這包從御前侍衛手中得來的尋常蒙汗藥,如何迷得他倒? 那病漢歸鐘在娘胎之中便已得病,本來絕難養大,後來服了珍貴之極的靈藥,這條性命才保了下來,但身體腦力均已受損,始終不能如常人壯健。歸辛樹夫婦只有這個獨子,愛逾性命,因他自幼病苦纏綿,不免嬌寵過度,失了管教。歸鐘雖然學得一身高強武功,但人到中年,心智性情,卻還是如七八歲的小兒一般。 何惕守下藥之時,不知對方是誰,待得發覺竟是歸師伯一家,不由得心中惴惴,然而事已如此,也就置之度外,聽得韋小寶說話討人歡喜,對他很是喜愛,心想域外海島之上,那有這等伶俐頑皮的少年? 韋小寶聽說要割去一隻手,才拜得師父,提起自己手掌一看,既怕割手疼痛,又捨不得,神色甚是躊躇。何惕守笑道:「師父是不用拜了,我也沒時候傳你功夫,我有一件很好玩的暗器,這就送了給你,免得你心裏叫冤,白磕了頭,又叫了一陣『師父姊姊』。」韋小寶道:「師父姊姊,那決不是白叫的。你就是不傳我功夫,不給我物事,像你這樣美貌姑娘,我多叫幾聲師父姊姊,心裏也快活得很。」 何惕守格格而笑,說道:「小猴子油嘴滑舌,跟你婆婆沒上沒下的瞎說。」她是苗家女子,于漢人的禮法規矩向來不放在心上,韋小寶贊她美貌,她非但不以為忤,反而開心,又笑道:「小猴兒,你再叫一聲。」韋小寶笑道:「姊姊,好姊姊!」 何惕守笑道:「啊喲,越來越不成話啦。」突然間左手一伸,抓住韋小寶後頸,提在左側,但聽得嗤嗤嗤聲響,桌上三枝燭火登時熄滅,對面板壁上拍拍之聲密如急雨,響了一陣。韋小寶又驚又喜,道:「這是什麼暗器?」何惕守笑道:「你自己瞧瞧去。」左手五指一松。韋小寶落在地下。 他從左側茶几上拿起一隻燭臺,湊到板壁上看時,只見數十枚亮閃閃的鋼針,都深深的釘入了板壁。他心中佩服之極,道:「姊姊,你一動也不動,怎麼發射了這許多鋼針?這種暗器,天下又有誰躲得過?」何惕守笑道:「當年我用這『含沙射影』暗器射我師父,他就躲過了,一枚針兒也射他不中。不過除了我師父之外,躲得過的只怕也沒幾個。」 韋小寶道:「你師父定是要你試著射他,先有了防備,若是突然之間的射出去,他老人家武功再強,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暗器,又怎閃躲得了?」何惕守道:「那時候我跟師父是對頭,正在惡鬥。他不是叫我試射,事先完全沒知道。」 韋小寶道:「這就是了。你師父正在全神貫注的防你,這才避過了。姊姊,倘若那時候你向東邊一指,轉頭瞧去,叫道:『咦,是誰來了?』你師父必定也向東瞧上一眼,那時你忽然發射,只怕非中不可。」何惕守歎了口氣,說道:「或許你說得不錯。這鋼針上了喂了劇毒,我師父那時若是避不過,便已死了。我當時可並不想殺他。」韋小寶道:「你心中愛上了師父,是不是?」 何惕守臉上微微一紅,呸了一聲,道:「沒有的事,快別胡說八道,給我師娘聽見了,非割了你的半截舌頭不可。」韋小寶可萬萬料想不到,那時何惕守所暗中愛上的,卻是這個女扮男裝的師娘。 少年時的事驀地裏兜上心來,雖已事隔數十年,臉上仍是不禁發燒,他取出兩隻鹿皮小指套,戴在左手拇指和食指之上,將板壁上的鋼針一枚枚拔下,跟著伸手從衣衫內解了一根鐵帶出來,帶上裝了一隻鋼盒,盒蓋上有許多小孔。 韋小寶恍然大悟,拍手叫道:「姊姊,這暗器真是巧妙,原來你裝在衣衫裏面,只消一掀鐵帶上的機括,鐵盒中就射了鋼針出去。」想到她答應送一件暗器給自己。多半便是此物,不禁心花怒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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