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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八回 奉旨祭天(1)


  三尊炮輪流施放,一共開了十炮,打中了七個土墩,只三個土墩偏了少些,沒有打中。

  康熙十分喜歡,對南懷仁和湯若望大加獎勉,當即升南懷仁為欽天監監正。湯若望原為太常寺卿加通政使,號「通玄教師」,在鼇拜手中被革,康熙上諭恢復原官,改號「通微教師」。原來康熙原名叫玄燁,這個玄字為了避諱是不能再用了。三尊大炮賜名為「神武大炮。」

  回到宮中,康熙把韋小寶單獨叫到書房之中,笑吟吟的道:「小桂子,咱們日夜開工,造他幾百尊神武大炮,一字排開,對準了吳三桂這老小子轟他媽的,你說他還造不造得成反?」韋小寶笑道:「皇上神機妙算,本來就算沒有神武大炮,吳三桂這老小子也是手到擒來。只不過有了神武大炮,那是更加如……如……如龍添翼了。」他本要說「如虎添翼」,但轉念一想,以皇帝比作老虎,可不大恭敬。康熙笑道:「你這句話可太沒學問了。飛龍在天,又用得著什麼翼?」韋小寶笑道:「是,是。可見就算沒有大炮,皇上也不怕吳三桂。」

  康熙笑道:「你總有得說的。」眉頭一皺,道:「說到這龍,我可想起一件事來。吳三桂跟蒙古、西藏、羅刹國勾結,還有一個神龍教。那個大逆不道的老婊子假太后,就是神龍教派來穢亂宮禁的,是不是?」韋小寶道:「正是。」康熙道:「這叛逆若不擒來千刀萬剮,如何得報母后被害之恥、太后被囚之辱?」說到這裏,咬牙切齒,甚是氣憤。韋小寶心想:「皇帝這話,是要我去捉拿老婊子了。那老婊子跟高尊者在一起,這時候不知是在那裏,要捉此人,那可大大的不容易。」心下躊躇,不敢接口。

  康熙果然說道:「小桂子,這件事萬分機密,除了派你去辦之外,可不能派別人。」韋小寶道:「是,是。就不知老婊子逃到了那裏?她那個姦夫一團肉球,看來會使妖法。」康熙道:「這老婊子躲到了荒山野嶺之中,要找她果然不易。不過也有線索可尋。你帶領人馬,先去將神龍邪教剿滅了,把那些邪教的黨羽抓來,一一拷問,多半便查得到老婊子的下落。」

  康熙見韋小寶有為難之色,說道:「我也知道這件事猶如大海撈針,很不易辦。不過你一來能幹,二來是員大大的福將,別人辦來十分棘手之事,到了你手裏,往往便馬到成功。我也不限你時日,你一到了關外,便可在奉天調動人馬,俟機去破神龍島。」韋小寶道:「奴才的福氣,都是皇上賜的。皇上對我特別寵信,我的福份自然大了。只盼這次又托賴皇上的洪福,把老婊子擒來。」

  康熙聽他肯去,心中甚喜,拍拍他肩頭,說道:「報仇雪恨雖是大事,但比之國家社稷的安危,又是小了。能捉到老婊子固然最好,第一要務,那還是攻破神龍島。小桂子,關外是我大清龍興發祥之地,神龍島在旁虎視耽耽,若是跟羅刹人聯手,占了關外,大清便沒有根本。你破得神龍島,好比是斬斷了羅刹國人伸出來的五根手指。」

  韋小寶笑道:「正是。」突然提高聲音叫道:「啊羅嗚!」提起右手,不住亂甩。康熙笑道:「幹什麼?」韋小寶道:「羅刹國斷了五根手指,自然痛得大叫羅刹話。」

  康熙哈哈大笑,說道:「我升你為一等子爵,驍騎營正白旗滿洲都統,再賞你個『巴圖魯』的稱號,調動奉天駐防兵馬,撲滅神龍島反叛。」韋小寶跪下謝恩,說道:「奴才的官兒做得越大,福份越大。」康熙道:「這件事不可大張旗鼓,以防吳三桂、尚可喜他們得知訊息,心不自安,提早造反。須得神不知、鬼不覺,突然之間,將神龍教滅了。這樣罷,我明兒再派你為欽差大臣,去長白山祭天。長白山是我愛新覺羅家遠祖降生的聖地,我派你去祭祀,誰也不會疑心。」韋小寶道:「皇上神機妙算,神龍教教主壽與蟲齊。」康熙道:「什麼壽與蟲齊?」韋小寶道:「那教主的壽命不過跟小蟲兒一般,再也活不多久了。」

  他在康熙跟前,硬著頭皮應承了這件事,可是想到神龍教洪教主武功卓絕,教中高手如雲,帶一批只會掄刀射箭的兵馬去攻神龍島,自己這條小命看來十之八九難以保全。出得宮來,甚是悶悶不樂,忽然轉念:「神龍島老子是決計不去的,小皇帝待我再好,也犯不著為他去枉送性命。我這官兒做到盡頭啦,不如到了關外之後,乘機到黑龍江北的鹿鼎山去,掘了寶藏,發他一筆大財,再悄悄到雲南去,把阿珂娶了到手,從此躲將起來,每天賭錢聽戲,豈不逍遙快樂?」

  言念及此,煩惱稍減,心想:「臨陣脫逃,雖然說來臉上無光,有負小皇帝的重托,可是性命交關之事,豈是開得玩笑的?掘了寶藏之後,不挖斷滿清的龍脈,也就很對得住小皇帝了。」次日上朝,康熙果然頒下旨意,升了韋小寶的官,又派他去長白山祭天。散朝之後,王公大臣紛紛來子爵府道賀。索額圖見他有些意興闌珊,說道:「韋兄弟,去長白山祭天,當然不是怎麼的肥缺,比之到雲南去敲平西王的竹杠,那是天差地遠了,也難怪你沒什麼興致。」

  韋小寶道:「不瞞索大哥說,兄弟是南方人,生平最是怕冷,一想到關外冰天雪地,這會兒已經冷得發抖,今兒就已烤了半天的火。」索額圖哈哈大笑,安慰他道:「那倒不用擔心,我回頭送一件火貂大氅來,給兄弟禦寒。暖轎之中多生上一些火,就不會怎麼冷了。韋兄弟,派差到關外,生髮還是有的。」

  韋小寶道:「原來這遼東凍脫了人鼻子的地方,也能發財,倒要向大哥請教。」索額圖道:「我們遼東地方,有三件寶貝……」韋小寶道:「好啊,有三件寶貝,取得一件來,也就花差花差了。」索額圖笑道:「我們遼東有一句話,韋兄弟聽見過沒有?那叫做『關東有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

  韋小寶道:「這倒沒聽見過,人參和貂皮,都是貴重的物事,那烏拉草,又是什麼寶貝了?」索額圖道:「那烏拉草,是苦哈哈的寶貝。關東一到冬季,天寒地凍,窮人穿不起貂皮,坐不起暖轎,倘若凍掉了一雙腳,有誰給韋兄弟來抬轎子啊?這些烏拉草,關東遍地都是,只要拉得一把來曬乾了,塞在鞋子裏,那就暖和得緊。窮人穿不起棉袍、蓋不起棉被,拿些烏拉草來縫在衣裏被裏,倒也能擋得住寒氣。」

  韋小寶道:「原來如此,烏拉草這一寶,咱們是用不著的,人參卻不妨挑他幾十擔,貂皮也提他幾百張回來,至愛親朋,也可分分。」索額圖哈哈大笑。

  正說話間,親兵來報,說是水師提督施琅來拜。韋小寶聽到「施琅」兩字,不由得臉上變色,想起那日自己將鄭克塽釘在棺材之中,師父陳近南吩咐去放了他出來,一開棺材,裏面竟是青木堂兄弟關安基的屍身,還留下了一張條子,說什麼「施琅拜上故人」。師父曾說這施琅武功高強,智謀過人,當年國姓爺就曾在他手下吃過敗仗,這時候找上門來尋我的晦氣,那便如何是好?忙向一名親兵道:「快傳阿三、阿六兩人來。」

  索額圖笑道:「施靖海跟韋兄弟的交情怎樣?」韋小寶心神不定,道:「施……施靖什麼?」索額圖道:「這位施提督爵封靖海將軍,韋兄弟跟他不熟嗎?」韋小寶搖頭道:「從來沒見過。」對親兵道:「他來幹什麼?我不要見。」那親兵答應了,出去辭客。跟著矮尊者和陸高軒二人到來,站在身後,韋小寶有這兩大高手相護,略覺放心,原來阿三、阿六,是矮陸二人的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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