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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回 殺龜大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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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各省盟主聚齊在一起,但一點人數,卻只有一十三位,原來晦聰禪師、清華道人等都沒有赴會,由其門人弟子暫行代表。只聽馮難敵朗聲說道:「現下一十八省盟主已經推出,兄弟不當眾宣佈各位盟主的尊姓大名,以免洩漏機密。」眾盟主商議了一會,馮難敵又道:「咱們恭請顧亭林先生為一十八省『鋤奸盟』的總軍師。」群雄歡聲雷動。當下各省豪傑自行商議如何誅殺吳三桂,東一堆,西一簇,談得甚是起勁。 九難道:「走吧!」帶了韋小寶、阿珂回到客店,睡了幾個時辰,次日清晨便雇車東行。九難知道群雄散歸各地,一路上定會遇上熟人,是以並不除去喬裝。韋小寶見鄭克塽不再跟隨,心下大喜,不住的口的談論昨晚「殺龜大會」之事。阿珂聽他說了一會,忽然白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為什麼這樣高興。」韋小寶笑道:「你真聰明,猜得真對。這許多人要去殺了吳三桂這奸賊,那有不成功之理。我自然開心得很了。」阿珂道:「哼,你才不為這個高興呢。你的心有這麼好?」韋小寶道:「這倒奇了,那我為什麼高興?」阿珂道:「只因為鄭公子……鄭公子……」 韋小寶見她神色懊惱,故意激她一激,道:「啊,是了。鄭公子的確好得很,剛才我出去雇車,見到他帶著四個美貌的姑娘,有說有笑,見到我後,要我問候師父和你。」阿珂心中怦的一跳,道:「你……你怎麼不早說?他又說什麼?」韋小寶道:「他說,這幾位俠女要到臺灣去玩玩,他就帶她們同去,說要盡什麼地主之……之什麼的。」阿珂咬牙道:「地主之誼。」韋小寶道:「對了,對了!原來師姊剛才躲在我後面,都聽見了。」阿珂怒道:「我才沒聽見呢。」說到這裏,聲音有些哽咽。 行出二十餘里,忽聽得身後馬蹄聲響,數十乘馬追了上來,阿珂臉上登現喜色。但這數十騎掠過大車,毫不停留,向東疾馳而去,阿珂的臉色又暗了下來。韋小寶道:「可惜,可惜,不是!」阿珂道:「可惜什麼?」韋小寶道:「可惜不是鄭公子追了上來。」阿珂道:「他……他追上來幹什麼?」韋小寶道:「或許他也請你去臺灣玩玩呢。」阿珂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九難知道女徒的心事,斥韋小寶道:「小寶,別老是使壞,激你師姊。」韋小寶肚裏喜不自勝,口中答應:「是,是。」又道:「天下的王孫公子,三妻四妾,八妻九妾,最是沒良心。那四位美貌女俠,一到臺灣,我看很難回得出來。這位鄭公子到了浙江、福建,只怕還得再帶幾個美女……」九難喝道:「小寶!」韋小寶道:「是,是。」 三人行到中午,在道旁的一家小面店中打尖,忽聽馬蹄聲響,又有數十騎自西而來。 一行人來到飯店門外,下馬來到店中,有人叫道:「殺雞,切牛肉,做麵,快快!」紛紛坐下。韋小寶一看,原來都是熟人,徐天川、錢老本、關安基、風際中、高彥超、玄貞道人、樊綱一干天地會青木堂的好手全在其內。他心想:「我若是上前一認,他們多半會拉住了我,各種各樣的事說個不休,又見我另拜了師父,只怕心中不快,不如裝作不見的為妙。」當下側身向內,眼光不和他們相對。 過了一會,徐天川等所要的酒菜飯麵陸續送了上來。眾人提起筷子,正要吃喝,忽然馬蹄聲響,又有一夥人來到店中。有人叫道:「殺雞,切牛肉,做麵,快快。」阿珂忍不住叫道:「啊,鄭……鄭公子來了。」原來這一夥人卻是鄭克塽和他的伴當。他聽得阿珂一叫,轉頭見到了她,心中大喜,急忙走近,道:「陳姑娘,師太,你們在這裏。我到處找尋你們不見。」 那飯店甚是窄小,天地會群雄分坐六桌,再加上九難等三人坐了一桌,已無空桌。鄭府的一名伴當向徐天川道:「喂,老頭兒,你們幾個擠一擠,讓幾張桌子出來。」昨晚在「殺龜大會」之中,鄭克塽身穿明朝服色,人人注目,徐天川等認得他,大家志同道合,原有讓座之意,只是這伴當言語甚是無禮,倒似這飯店便是他鄭府治下之地一般,眾人一聽,都是心頭有氣。玄貞道人罵道:「他媽的,什麼東西?」 樊綱使個眼色,低聲道:「大家自己人,別跟他一般見識,讓個座位無妨。」當下徐天川、高彥超、樊綱三人站起身來,坐到風際中一桌上去,讓了一張桌子出來。這時鄭克塽已在九難的桌旁坐下。阿珂向韋小寶瞪了一眼,說道:「當面撒謊!又說鄭公子帶了四個什麼女俠……」 韋小寶道:「鄭公子一到,你就不喜歡我坐在一起,那也不相干。」走到徐天川身旁坐下,低聲道:「大家別認我。」徐天川等一見,都是又驚又喜。這些人個個是老江湖,機警萬分,一聽他這麼說,立時會意,誰都不動聲色。韋小寶又低聲道:「咱們只當從未見過面,徐大哥,你去跟大家說說。」徐天川站起身來,走到關安基一席上,低聲道:「本堂韋香主駕到,要大夥兒裝作素不相識。」關安基等頭也不回,自顧喝酒吃菜,心下均自欣喜,片刻之間,每一桌上都通知到了。 那邊桌上鄭克塽興高采烈,大聲說道:「師太,昨晚會中,眾家英雄推舉我做了福建省的盟主。大家商議大事,直談到天亮。我到客店中一找,你們已經走了,一路追來,幸喜在這裏遇上。」九難道:「恭喜鄭公子。不過這種機密大事,別在大庭廣眾之間提起。」鄭克塽道:「是,是。好在這裏也無旁人,那些鄉下粗人,聽了也不懂的。」原來天地會群雄都是作了鄉農打扮,一個個赤了雙足,有的還提著鋤頭釘耙。昨晚會中人多,鄭克塽卻不認得。 韋小寶低頭吃麵,低聲說道:「這傢伙囂張得很,只怕壞了我們大事。請風大哥去揍他一頓,卻也別打得狠了,只是教訓教訓他。待會我出來打抱不平,請風大哥假意輸了給我。」風際中微微點頭,鄭府伴當見天地會群雄的桌上尚有空位,在樊綱背上輕輕一推,道:「喂,那邊還有空位,你們再讓一張桌子出來。」 徐天川跳起身來,罵道:「操你奶奶的雄,讓了你一張桌子還不夠?老子最看不慣有錢人家的公子兒子,仗勢欺人。」一聲咳嗽,一口濃痰呼的噴出,向著鄭克塽吐去。鄭克塽正在和阿珂說話,全沒提防,待得覺著風聲,那口濃痰已到頰邊,急忙一閃,還是落在頭頸之中,滑膩膩的思之甚為噁心。他忙掏出手帕擦去,心中大怒,罵道:「幾個鄉下泥腿子這等無法無天,給我打!」一名伴當隨徐向天川便是一拳。徐天川叫聲「啊喲」,不等拳頭打到面門,身子已向後摔了出去,假意跌得狼狽不堪,叫道:「打死人哪,打死人哪!」 鄭克塽和阿珂哈哈大笑,均想:「這老頭兒膿包得緊。」風際中站起身來,指著鄭克塽罵道:「兔崽子,有什麼好笑?」鄭克塽怒道:「我偏要笑,你管得著麼?」風際中身子一晃,拍拍兩聲,重重打了鄭克塽兩個耳光,冷冷的道:「你倒要笑兩聲看。」鄭克塽又驚又怒,還道猝不及防,著了他的道兒,撲上去連擊兩拳。風際中左躲右閃,這兩拳沒打著他。徐天川叫道:「小心了!這娃娃是我的徒孫!」風際中道:「怎麼是你徒孫?」徐天川道:「他是吳三桂的弟子,吳三桂是我徒弟。」風際中罵道:「他媽的,什麼師父不好拜,卻去拜吳三桂這臭賊為師。」 鄭克塽更是惱怒,撲上又打。風際中躍出門外,叫道:「來來來,讓我瞧瞧吳三桂徒兒的武功。」鄭克塽怒道:「誰說我是大漢奸吳三桂的徒兒?」搶到門外,迎面便是一拳,風際中斜身避開。徐天川道:「這一招『雲開見日』,他下盤不擺馬步,左手雲手護腹,他媽的,原來是漢奸施琅的弟子。」 鄭克塽一驚,心想:「你怎麼知道?」這一招招式,果然是施琅所授。那施琅本是鄭成功手下最得力的大將,後來卻逃出臺灣,投降了清廷。徐天川見聞廣博,又素知鄭克塽的來歷,果然一猜便中。他見鄭克塽臉有驚疑之色,便道:「阿牛兄弟,這傢伙的師父是漢奸,他便是小漢奸,你狠狠揍他一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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