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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回 計退強敵(2)


  這時店夥送上酒菜,一壺酒每名喇嘛面前斟得半碗。便即空了。一名喇嘛拍桌罵道:「這一點兒酒,給佛爺獨個兒喝也還不夠。」店伴早就全身發抖,聽他一罵,更是怕得厲害,連聲答應,轉身又去取酒。韋小寶靈機一動,跟進廚房。他是個小小孩童,誰也沒有留意。只見那店夥拿了酒提,從壇中提了酒倒入壺中,雙手發顫,只濺得地下、桌上、壇邊、壺旁到處是酒。韋小寶取出一錠小銀子,交了給他,說道:「不用怕。這是我的飯錢,多下的是賞錢。我來幫你倒酒。」說著接過了酒提。

  那店夥大喜過望,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好人。韋小寶道:「這些喇嘛凶得很,你去瞧瞧,他們在幹什麼?」店夥應了,到廚房門口向店堂張望。韋小寶左手中早打開了那剩下的半包蒙汗藥,一起倒入酒壺,又倒了幾提酒,用力晃動。那店夥轉身道:「他們在喝酒,沒…沒幹什麼!」韋小寶將酒壺交了給他,道:「快拿去,他們發起脾氣來,別真的把店燒了。」那店夥謝不絕口,雙手捧了酒壺出去,口中兀自喃喃的說:「多謝,多謝,唉,真是好人,菩薩保佑。」眾喇嘛哈哈大笑,抓過酒壺來。各人斟了半碗,喝道:「不夠,再去打酒。」

  韋小寶見七名喇嘛毫不疑心,將碗中藥酒喝得精光,心中大喜,暗道:「臭喇嘛枉自武功高強,連這一點粗淺之極的江湖上道兒,也不提防。真是可笑。」要知桑結等一干人眼見五名同門死於非命。其中一人更是被掌力震得全身前後肋骨一齊斷折,敵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見,桑結自忖若和此人動手,只怕還是輸面居多。在飯店中見白衣尼始終神色自若,的是大高手的風範,七人全神貫注,盡在注視她的動靜,那裏又會防到一位當世武功已臻登峰造極之境的大高手,竟會去用蒙汗藥這等下三濫的無恥勾當?他們口中喝酒,其實全然飲而不知其味,想到五名師兄弟慘死的情狀,心中一直在栗栗自懼。倘若飯店中並無白衣尼安坐座頭,那麼這一壺下了蒙汗藥的藥酒飲入口中,未必就會絲毫不覺。

  一名胖胖的喇嘛是個好色之徒,見到阿珂容色豔麗,早就想上前摸手摸腳,只是忌憚白衣尼了得,不敢無禮,待得一大碗酒一下肚,已自按捺不住,過得片刻,藥性發作,腦中昏昏沉沉,登時什麼都不在乎了,站起身來,笑嘻嘻的道:「小姑娘,有了婆家沒有?」伸出大手,在阿珂臉蛋上摸了一把。阿珂嚇得全身發抖,道:「你…你…」一刀砍去。那喇嘛伸手抓住她手腕,一扭之下,阿珂手中鋼刀落地。那喇嘛哈哈大笑,將她抱在懷中。

  阿珂高聲尖叫,拼命掙扎,但那喇嘛一雙粗大的手臂猶如一個大鐵圈相似,緊緊箍住。卻那裏掙扎得脫?白衣尼本來鎮靜自若,這一來卻也臉上變色。心想:「這些惡喇嘛若是出手殺了我,倒不打緊,如此當眾無禮,我便是立時死了,也不閉眼。」鄭克塽雙手撐桌,站起身來,叫道:「你……你……」那胖大喇嘛左手一拳,砰的一聲,將他打得在地下連打兩個滾。

  韋小寶見心上人受辱,十分焦急。心想:「怎地蒙汗藥還不發作,難道臭喇嘛另有古怪功夫,不怕蒙藥?」眼見那喇嘛伸嘴去阿珂臉上亂吻和嗅,再也顧不得兇險,袖中暗藏匕首,笑嘻嘻的走將過去,笑道:「大和尚,你在幹什麼啊?」右手碰到他背心左首,手腕一翻,匕首從衣袖中戳了出去,插入了那喇嘛心臟,笑道:「大和尚,你在玩什麼把戲?」急速向左一閃,防他反擊。

  這匕首鋒銳無匹,入肉無聲,刺入時又是對準了心臟,這喇嘛心跳立停,就此僵立不動,但仍是雙手抱住了阿珂不放。阿珂不知他已死,只是嚇得大叫。韋小寶走上前去,扳開那喇嘛的手臂,在他胸口一撞,低聲道:「阿珂,快跟我走。」一手拉著她手掌,一手扶了白衣尼,向店堂外走出。那胖大喇嘛一離阿珂的身子,慢慢軟倒。餘下幾名喇嘛大驚,一齊搶上。

  韋小寶叫道:「站住!我師父神功奇妙,這喇嘛無禮,已把他治死了。誰要踏上一步,一個個叫他立刻便死。」眾喇嘛一呆之際,砰砰兩聲,兩人摔倒在地,過得一會,又有兩人摔倒。桑結內力深湛,那蒙汗藥一時迷他不倒,卻也覺頭暈腦脹,身子搖搖晃晃,腳下飄浮,只道白衣尼真有古怪法術,心慌意亂,神智迷糊,那想得到是中了迷藥。

  阿珂叫道:「鄭公子,快跟我們走。」鄭克塽道:「是。」爬起身來,搶先出外。韋小寶扶了白衣尼出店。桑結追得兩步,身子一晃,摔在一張桌上。喀喇一聲響,登時將桌上壓垮。韋小寶見車夫不知逃到了何處,不及等待,扶著白衣尼上車,見車中那呼巴音赫然在內,生怕桑結等喇嘛追出,見阿珂和鄭克塽都上了車,跳上車夫座位,揚鞭趕車。

  一口氣奔出十餘里,騾子腳程已疲,這才放慢了行走,便在此時,只聽得馬蹄聲響,數乘馬追將上來。鄭克塽道:「唉,可惜沒有騎馬,否則我們的駿馬奔跑迅速,這些惡喇嘛定然追趕不上。」韋小寶道:「師太怎能騎馬?我又沒請你上車。」說著口中吆喝,揮鞭韃騾。鄭克塽自知失言,但他是王府公子,向來給人奉承慣了的,給這少年搶白了兩句,心下十分惱怒,暗道:「今日脫險之後,要你的好看。」

  但聽得馬蹄聲越來越近。韋小寶道:「師太,我們下車躲一躲。」一眼望去,並無房屋,只在右首田中有幾個大麥草堆,說道:「好,我們去躲在麥草堆裏。」說著勒定了騾子。鄭克塽怒道:「藏身草堆之中,若是給人知道了,豈不可恥?那可墮了我延平王府的威風。」

  韋小寶道:「對。我們三個去躲在草堆之中,請公子爺繼續趕車急奔,好將追兵引開。」當下扶著白衣尼下車。阿珂心下猶豫,拿不定主意。白衣尼道:「阿珂,你來!」阿珂向鄭克塽招了招手,道:「你也躲起來吧。」鄭克塽見三人鑽入了麥草堆中,略一遲疑,跟著也鑽進草堆。

  韋小寶忽然想起一事,忙從草堆中鑽出,走進大車,拔出匕首將呼巴音一刀戮死,心念一動,將他右手齊腕割下,又在騾子臀上刺了一刀。騾子吃痛,拉著大車狂奔而去。只聽得追騎漸近,忙又鑽入了草堆,他將匕首插入靴桶,右手拿了那只死人手掌,想去嚇阿珂一嚇,左手一摸,碰到的是一條辮子,知是鄭克塽,又伸手過去摸索,這次摸到一條纖細柔軟的腰支,那自是阿珂了,心中大喜,用力捏了幾把,叫道:「鄭公子,你幹什麼摸我屁股?」

  鄭克塽道:「我沒有。」韋小寶道:「哼,你以為我是阿珂姑娘,是不是?動手動腳,好生無禮。」鄭克塽罵道:「胡說。」韋小寶左手在阿珂胸口用力一捏,立即縮手,大叫:「喂,鄭公子,你還在多手!」跟著將呼巴音的手掌放在阿珂臉上,來回撫摸,向下摸到她頭頸之中。

  先前他摸阿珂的腰支和胸口,口中大呼小叫,阿珂還道真是鄭克塽在草堆中乘機無禮,不禁又羞又急。接著又是一隻冷冰冰的大手摸到自己臉上,心想韋小寶的手掌決沒這麼大,自然是鄭克塽無疑,待要叫嚷,又覺給師父和韋小寶聽到了不雅,忙轉頭相避。那只大手又摸到了自己胸口。心想:「這鄭公子如此無賴。」不由得暗暗惱怒。身子向右一讓。

  韋小寶反過左手,拍的一聲,重重打了鄭克塽一個耳光,叫道:「阿珂姑娘,打得好,這鄭公子是個好色之徒,啊喲,鄭公子,你又來摸我,摸錯人了。」鄭克塽只道這一記耳光是阿珂打的,怒道:「是你去摸人,卻害我……害我……」阿珂心想:「這明明是只大手,決不會是小惡人。」韋小寶持著呼巴音的手掌,又去摸阿珂的後頸。

  突然之間,馬蹄聲奔到了近處。

  原來桑結見白衣尼等人出店,待欲追趕,卻是全身無力,他內功深湛,飲了蒙汗藥酒,竟不昏暈,提了兩口氣,內息暢通無阻,只是頭暈眼花,登時明白,叫道:「取冷水來,取冷水來!」店夥取了一碗冷水過來。桑結叫道:「倒在我頭上。」那店夥如何敢倒,遲疑不動。桑給還道這迷藥是這家飯店所下,雙手抬不起來,深深吸一口氣,將腦袋往那碗冷水撞去,一碗水都潑在他頭上,頭腦略覺清醒。叫道:「冷水,越多越好,快,快。」店夥又去倒了兩碗水。桑結倒在自己頭上。命店夥去提了一大桶水來,救醒了眾喇嘛,那胖大喇嘛卻說什麼也不醒,待見他背心有血,檢視傷口,才知已死。六名喇嘛來不及放火燒店,騎上馬匹,大呼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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