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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回 鬼屋驚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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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得腳步聲響,先到後面搜查的六名漢子一齊回到廳上,臉上都是透著古怪的神氣,七舌八嘴的道:「一個人也沒有,可是到處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床上鋪著被褥,床底下有鞋子。都是娘兒們的。」「衣櫃裏放的都是女人衣衫,男人衣服卻一件也沒有!」劉一舟大聲叫道:「女鬼!一屋子都是女鬼!」眾人一齊瞧著他,一時之間,誰都沒有說話。 那老者道:「廚房裏有些什麼?」一人道:「廚房裏碗筷鍋子,也都洗抹得乾乾淨淨的,只不過米缸裏沒半粒米。」突然間聽得後面四人怪聲大叫,急急忙忙的沖了出來。那老者一躍而起,生怕他們遇上了敵人,搶到後面去接應。那四人已奔入大廳,手中火把都已熄滅,叫道:「死人,死人真多!」臉上盡是驚惶之色。那老者沉著臉道:「大驚小怪的,我還道是遇上了強敵呢。死人有什麼可怕?」一名漢子道:「不是可怕,是…是希奇古怪。」 那老者道:「有什麼希奇古怪?」另一名漢子道:「那東邊,一間屋子裏,都…都是死人靈堂,不知共有多少。」那老者沉吟道:「有沒有死人和棺材?」兩名漢子對望了一眼,道:「沒…沒瞧清楚,好像是沒有。」老者道:「多點幾根火把,大夥兒瞧瞧去。說不定是座祠堂,那也平常得很。」他的話雖是說得輕描淡寫,但語氣之中,也顯得大為猶豫,明知尋常祠堂決非如此。 他手下眾漢子再不客氣,便在大廳拆桌拆椅,點成火把,向後院湧去。徐天川道:「我去瞧瞧,各位在這裏待著。」跟在眾人之後走了進去。敖彪道:「師父,這些人是什麼路道?」吳立身搖頭道:「瞧不出,聽口舌似乎是冀西一帶的人,不像是六扇門的鷹爪子,莫非是私梟?可又沒見帶貨。」 劉一舟道:「那一夥人也沒什麼大不了,倒是這屋中的大批女鬼,可厲害著呢!」說著向韋小寶伸了伸舌頭。韋小寶打了個寒噤,緊緊握住了方怡的手,手掌心都是冷汗。沐劍屏道:「劉…劉師哥,你別嚇人好不好。」她心中也很害怕。劉一舟道:「小郡主,你可不用擔心,你是金枝玉葉,什麼惡鬼見了你都遠而避之,不敢侵犯。惡鬼最憎的就是不男不女的太監。」方怡柳眉一軒,心下惱怒,待要說話,卻又忍住了。 過了好一會,才聽得腳步聲響,眾人回到大廳。韋小寶籲了口長氣,心下略寬。徐天川低聲道:「果然一間間的一共四十來座靈堂,每座靈堂上都供了五六個、七八個牌位,看來每一個靈堂上供的是一家死人。」劉一舟道:「嘿嘿,這屋子裏豈不是有幾百個惡鬼?」徐天川搖了搖頭。他一生見多識廣,可從未聽見過有這等怪事,過了一會,緩緩的道:「最奇怪的是靈堂前都點了蠟燭。」韋小寶、方怡、沐劍屏三人同時驚叫出來。一名漢子道:「我們先前進去時,蠟燭明明沒有點著。」那老者道:「你們沒記錯?」 四名漢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搖了搖頭。那老者道:「不是有鬼,咱們遇上了高人,頃刻之間,將四十幾座靈堂中的蠟燭都點燃了,這身手可也真敏捷得很。許老爺子,你說是不是呢?」最後這句話是向著徐天川而說。徐天川假作癡呆,道:「咱們恐怕衝撞了屋主,不…不妨到靈堂前磕……磕幾個頭。」那老者哼的一聲,突然大聲說道:「咱們路經貴處,到此避雨,擅闖寶宅,特此謝過。賢主人可肯賜見麼?」這番話中氣充沛,遠遠送了出去。過了良久,後面沒絲毫動靜。 那老者搖了搖頭,大聲道:「這裏主人既然不願接見俗客,咱們可不能擅自騷擾。便在廳上避一避雨,一等天明雨停,大夥兒儘快動身。」說著打手勢,命眾人不可說話,側耳傾聽,但始終沒聽到什麼聲息。一名漢子低聲道:「章老大,管他是人是鬼,一等天明,一把火燒成他媽的一片白地。」那老者搖手道:「咱們大事未辦,不可另生枝節。坐下來歇歇吧!」眾人衣衫盡濕,便在廳上生起火來。有人取出個酒葫蘆,撥開塞子,給那老者喝酒。 那老者喝了幾口酒,斜眼向徐天川瞧了半晌,道:「許老爺子,你們幾個是一家人,怎地口音不同?你是京城裏的,這幾位卻是雲南人?」徐天川笑道:「老爺子好耳音,果然是老江湖。我大妹子嫁在雲南。我妹夫,外甥他們都是雲南人。我二妹子可又嫁在山西。天南地北的,十幾年也難得見一次面。」他說吳立身是他妹夫,那是客氣的言語,原來當時北方習俗,叫人大舅子,小舅子乃是罵人的說話。那老者點了點頭,喝了口酒,眯著眼睛道:「幾位從北京來?」徐天川道:「正是。」那老者道:「這道上可見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太監?」 此言一出,徐天川等心中都是一凜,幸好那老者只是注視著他,而徐天川臉上神色不露,敖彪,沐劍屏臉上變色,旁人卻未曾留意。徐天川道:「你說太監?北京城裏,老的小的,太監可多得很啊,一出門總撞到幾個。」那老者道:「我問你這道上可曾見到,不是說北京城裏。」 徐天川笑道:「老爺子,你這話卻不在行啦。我大清的規矩,太監一出京城,就犯死罪。太監們可不像明朝那樣,威風十足了。現下有那一個太監敢出京城一步?」那老者「哦」了一聲,道:「說不定他改了裝呢?」徐天川連連搖搖頭,道:「沒這個膽子,沒這個膽子。」頓了一頓,問道:「老爺子,你找的是怎麼一個小太監?等我從山西探了親,回到京城,也可幫你打聽打聽。」那老者道:「哼哼,多謝你啦,就不知有沒那麼長的命。」說著閉目不語。 徐天川心想:「他打聽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太監,那不是沖著韋香主嗎?這批人既不是天地會,又不是沐王府的,十之八九,不安著善意,可要查問個明白。他不惹過來,我們倒要惹他一惹。」說道:「老爺子,北京城裏的小太監,只有一位大大的出名。他大名兒傳遍了天下,想來你也有所聞,那便是割了鼇拜腦袋,立了大功的那一位。」那老者睜開眼來,道:「嗯,你說的是小桂子桂公公?」徐天川道:「不是他還有誰呢?這人有膽有勇,武藝高強,實在是了不起!」那老者道:「這人相貌如何?你見過他沒有?」 徐天川道:「哈,這桂公公天天在北京城裏蹓躂,北京人沒見過他的,只怕沒幾個。這桂公公又黑又胖,是個胖小子。我說他至少也有十八九啦,說什麼也不信他只有十五歲。」方怡握著韋小寶的手掌緊了一緊,沐劍屏的手肘在他背心輕輕一撞,都是暗暗好笑。韋小寶本來一直在怕鬼,聽那老者問起了自己,心下盤算,將怕鬼的念頭便都忘了。 那老者道:「是麼?我聽人說的,卻是不同。聽說這桂公公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童,就是狡猾機伶,恐怕跟你那個外甥倒有三分相像,哈哈,哈哈!」說著向韋小寶瞧去。 劉一舟忽道:「聽說那小桂子卑鄙無恥,最會使蒙汗藥。他殺鼇拜,便是先用藥迷倒的。否則這小賊又膽小,又怕鬼,怎殺得了鼇拜?」向韋小寶笑吟吟的道:「表弟,你說是不是呢?」吳立身大怒,反手一掌,向他臉上打去。劉一舟頭一低,避開了這一掌,左足一彈,已站了起來。吳立身這反手一掌,乃是一招「朝天子」,接著一招「金馬嘶風」,都是「沐家拳」,中的招式。一個打得急,一個避得急,均在不知不覺之間,使出了本門拳法。 那姓章老者霍地站起,笑道:「好啊,眾位喬裝改扮得好!」他這一站,手下十幾人跟著都跳起身來。吳立身從懷中抽出短刀,一顆大頭向左一搖,砍翻了一名漢子,向右一搖,又一名漢子咽喉中刀倒地。那老者雙手腰間一摸,手中已多了一對判官筆,雙筆互相一擦,發出滋滋之聲,令人聽了牙酸骨軟,說不出的難受。他雙筆左點吳立身咽喉,右取徐天川胸口,以一攻二,身手著實快捷。 徐天川向右一沖,左手向一名大漢眼中抓去。那大漢向後一仰,手中單刀已被徐天川奪去,腰間一痛,自己的刀已斬入了自己的肚子。徐天川奪得單刀,連殺二人,那邊敖彪也已和人動了手。劉一舟微一遲疑,解下軟鞭,上前廝殺。對方雖然人多,但除了那老者一人和吳立身鬥了個旗鼓相當,餘下眾人卻不是敵手。韋小寶看出便宜,心想:「只要不碰那老的,其餘那些我也可對付對付。」握匕首在手,便欲沖上。方怡一把拉住,道:「咱們贏定了,不用你幫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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