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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瓜分贓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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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顫聲道:「不是,辣塊媽媽的,當然不是。」他心中一急,揚州話就衝口而出。海老公道:「我也想不是的。倘若你是我兒子,失陷在皇宮之中,就算有天大的危險,我也會來救你出去。」韋小寶苦笑道:「就可惜我沒你這個好爹爹。」 海老公道:「我教過你兩套武功,第一套是『大擒拿手』,第二套是『大慈大悲千葉手』,這兩套功夫,你都練得很熟了,是不是?」韋小寶道:「是啊,你老人家最好再教我一套功夫。你這樣天下第一的武功,若是有個人傳了下來,給你老人家揚名,那才好呢。」海老公搖頭道:「『天下第一』四個字,那裏敢當?世上武功強的,可不知有多少。」他頓了一頡。道:「你吸一口氣,摸到左邊小腹,離開肚臍眼三寸之處,用力掀一掀,且看怎樣?」韋小寶依言摸到了聽說之處,用力一掀,登時痛徹心肺,不由得「啊」的一聲,大叫了出來,霎時間滿頭大汗,不住的喘氣。 海老公陰惻惻的道:「很有趣吧?」韋小寶肚中大罵:「死老烏龜,臭老烏龜!」口裏說道:「有一點點痛,也沒什麼有趣。」海老公道:「你每天上午去賭錢,又去跟皇上練武,你還沒回來,飯菜就送來了。我覺得這湯不夠鮮,每天從藥箱之中,取了一瓶藥出來,給你在湯裏加了些料,只加這麼一點兒,加得多了,毒性太重,對你身體不大妥當。你這人是很細心的,可是我從來不喝湯,你一點也不疑心嗎?」 韋小寶毛骨悚然,道:「我……我以為你不愛喝湯。」海老公道:「我本來很愛喝湯的,不過湯裏有了毒藥,雖然份量極輕,可是天天喝下去,時間久了,總是有點危險,是不是?」韋小寶知道早著了他的道兒,憤然道:「是極,是極!公公你當真厲害。」 海老公歎了口氣,道:「也不見得。練那『大慈大悲千葉手』,同時要練呼吸吐納之術,這種內功可以壓制住你腹內『搜骨搗髓絞腸丹』的毒性,那就可以越服越多。否則早在三四個月之前,你就已肚子痛得抵不住了。本來我想讓你再服三個月,這才放你出宮,那時你就慢慢肚痛了,先是每天痛半個時辰,痛得也不很凶,以後越痛越厲害,痛的時間也是越來越長,大概到一年之後,那便日夜不停的大痛,要痛到你將自己腦袋到牆上去大撞,痛得將自己手上腿上的肉一塊塊的咬下來。」 海老公說到這裏,歎了口氣,道:「可惜我身子越來越不成了,恐怕不能再等。」韋小寶知道已然無幸,恐懼之心反而漸減,慢慢籌思脫身之策,心想:「他武功雖高,畢竟是個瞎子。我怎地躲了起來,讓他找我不到?」突然之間靈機一動:「今日得來那柄削鐵如泥的匕首,怎不用它一用?」便道:「公公,原來你早知道我不是小桂子,所以想了這個法子來折磨我,哈哈,哈哈,你這可上了我的大當啦!哈哈,哈哈!」他縱聲大笑,身子跟著亂動,右腿一曲,右手已抓住了匕首之柄,極慢極慢的從劍鞘中拔出來,不讓發出絲毫聲息,就算有了些微聲,也教笑聲給遮掩住了。 海老公道:「我上了你什麼大當?」韋小寶胡說八道,原是要教他分心,心想索性再胡說八道一番,道:「湯裏有毒藥,第一天我就吃了出來。我跟小玄子一商量,他說你在下毒害我……」海老公一驚,道:「皇上早知道了?」韋小寶道:「怎麼會不知道?只不過那時我可還不知他是皇上,小玄子叫我不動聲色,留神提防,喝湯之時只喝入口中,隨後都吐在碗裏,反正你又瞧不見。」他一面說,一面將匕首半寸半寸的提起,將劍尖緩緩對準了海老公心口,心想若不是一下子便將他刺死,縱然刺中了,他一掌擊下來,自己還是沒命。韋小寶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當此生死關頭,雖然說話不免發顫,卻也並不慌亂,已算難得之極了。 海老公將信將疑,冷笑道:「你若不喝湯。為什麼一按左腹,又會大痛?」韋小寶歎道:「想是我雖將湯吐了出來,沒有嗽口,毒藥還是吃進了肚裏。」說到這裏,又將匕首移近數寸。離海老公的心口已不過尺許。他暗暗運勁於臂,只待一聲大笑。便全力戳出,然後滾入床角,從床腳邊竄出。只聽海老公道:「那也很好啊。反正這『搜骨掏髓絞腸丹』無藥可治,你中毒淺些,發作得慢些,吃的苦頭只有更大。」 韋小寶哈哈大笑,長笑聲中,全身力道集於右臂,猛力戳出,直指海老公的心口。海老公陡覺一陣冰冷的寒氣撲面,微感詫異,他武功何等了得,反應之速,無與倫比,料到韋小寶忽施襲擊,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間,只知對方已然動手,更不及多想他是如何出手,左手一揮,便往戳來的兵刃上一格,右手一掌,砰心一聲,將韋小寶打得身子飛了起來,撞破窗格,直摔到外面的花園之中,跟著覺得左手劇痛,卻原來四根手指已被匕首從中切斷。 若不是韋小寶這柄匕首上寒氣大盛,那麼他事先沒有警兆,這一下非戳中他心口不可。但如是尋常刀劍,他二人功力相差太遠,雖然戳中心口,也不過皮肉之傷,他內勁到處,掌緣如鐵,擊在刀劍之上,震飛刀劍,也不會傷到了自己手掌。但這匕首實在太過鋒銳,海老公苦練數十年的內勁,竟然不能將之震飛脫手,反而無聲無息的切斷了四根手指。可是他右手一掌結結實實的打在韋小寶胸口,這一掌開碑裂石,非同小可,就算是成名的英雄好漢,也決計禁不起這一掌之力,料得定韋小寶早已五臟俱碎,人在飛出窗外之前便已死了。他冷笑一聲,道:「死得這般容易,可便宜了這小鬼。」定一定神,撕下床單,將左手包紮了起來,又想:「這小鬼用的是什麼兵刃,怎地如此厲害?」 海老公越想越是奇怪,尋思這小鬼手中所使,必是一柄曠世罕有,自己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寶刀利刃,否則以自己手掌上內勁既運,堅如鋼鐵,縱然為利劍所傷,這小鬼手中的兵刃也必立即震飛,怎能將四根手指一齊割去?他想了一想,隨即躍出窗去,伸手往韋小寶跌落之處摸去,要找那柄寶劍。 那知摸索良久,竟是什麼也沒有摸到。他眼睛雖瞎,自己窗外的花園卻是早已看得熟了,何處有花,何處有石,無不了然於胸,否則也不敢貿然縱躍。他明明聽得韋小寶是落在一株芍藥花旁,而且估計自己适才這一掌之力,正好將他擊得落在該處,這小鬼手中的寶劍或許已震得遠遠飛出,可是他的屍體怎麼突然不見?又摸索了幾下,摸到了那棵芍藥花,只覺枝幹全已壓得稀爛。海老公吃了一驚:「這小鬼的屍體給人移去了?是誰有這樣身手,移去他屍體之時,我竟會不知?」 他只道自己一掌擊出,當者立斃,這小鬼決無倖免之理,豈知這小鬼偏偏就沒有死。韋小寶中了這一掌,當時氣為之窒,胸口劇痛,四肢百骸似乎已寸寸碎裂,一摔下地,險些兒便即暈去。他知道眼前生死系於一線,既然沒能將海老公刺死,老烏龜定然會出來追擊,當即一個打滾,奮力爬起,只走得兩步,腳下一軟,又即摔倒,骨碌碌的從一道斜坡上直滾下去。 海老公倘若手指沒給割斷,韋小寶滾下斜坡之聲自然逃不過他耳朵,只是他重傷之餘,心煩意亂,加之做夢也想不到這小鬼中了自己這一掌竟會不死,雖然聽到聲音,卻全沒想到。 這條斜坡好長,韋小寶直滾出十餘丈這才停止,他站了起來,慢慢走遠,周身筋骨仍是痛楚不堪,幸好那柄匕首還是握在手中,不由得暗自慶倖:「剛才老烏龜將我打出窗外,我居然沒將匕首插入自己身體,當真運氣好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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