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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詭計殺人(3)


  海老公叫道:「我……我瞧不見,誰說點了蠟燭?快去點起來!」說著便放開了韋小寶的手腕。韋小寶道:「是,是!」急忙走開,快步走到安在牆壁上的燭臺之側,伸手動了動燭臺的銅圈,發了些叮噹之聲,說道:「點著了!」海老公道:「什麼?胡說八道!為什麼不點蠟……」一句話沒說完,身子一陣扭動,仰天摔倒。

  韋小寶向茅十八急打手勢,叫他快逃。茅十八向他招手,要他同逃。韋小寶心想:「兩個人一起走,不易脫出險境,還是分開走的好!」連打手勢,叫他先走。茅十八兀自猶豫,卻聽海老公呻吟道:「小……小桂子,小……桂子……」韋小寶應道:「是,我在這兒!」左手連揮。

  茅十八掙扎著想要站起。但雙腿穴道被封,伸手自行推拿腰間和腿上穴道,勁力使將去,便如泥牛入海,沒半點影蹤,心想:「我雙腿無法動彈,只好爬了出去,確是難以帶同韋小寶同行。這人鬼精靈,一個小孩兒家,旁人也不會留神,他自己脫身不難,若是跟我在一起,遇上敵人,反而連累了他。」當下向韋小寶揮了揮手,雙手據地,悄悄爬了出去。

  海老公的呻吟一陣輕,一陣響。韋小寶不敢便走,生怕海老公發覺小桂子已死,聲張起來,他手下出動圍捕,自己和茅十八定然難以逃脫羅網。心想:「茅大哥這次禍事,都是我給惹出來的。他雙腿不能行走,不知要多少時候才能逃遠,我在這裏多挨一刻好一刻。只要海老烏龜不發覺我是冒牌貨,那便沒事。這老烏龜病得神智不清,等他昏過去時,我一刀殺了他,就可以逃走了。」

  過得片刻,忽聽得遠處傳來的篤的篤鐺,的篤的篤鐺的打更之聲,卻是已交初更。韋小寶見燭光閃耀,突然一亮,左首的蠟燭點到盡頭,跟著便熄了。他見到小桂子的屍首直挺挺的躺著,心裏很是害怕:「這人是我殺的,他變成了鬼,會不會找我索命?」又想:「等到天一亮,那就難以脫身了,須得半夜裏乘黑逃走才是。」

  可是海老公呻吟之聲不絕,始終不再昏迷,他仰天而臥,韋小寶膽子再大,也不敢提起匕首往他胸膛或小腹上插將下去,知道這老人武功厲害之極,只要刀尖碰到他的肌膚,他一掌打將過來,自己非腦漿迸裂不可。又過了一會,另外兩枝蠟燭也都熄了。

  海老公雙眼不能見物,但在黑暗之中,韋小寶就跟他沒有什麼分別了,又想到小桂子的屍首便在身旁觸手可及之處,心中害怕之極,只盼儘早逃出房子,但只要他身子一動,海老公便叫道:「小……小桂子,你……在這裏麼?」韋小寶只好答應:「我在這裏!」過了大半時辰,他悄悄走到門邊。海老公又叫:「小桂子,你……你到那裏去?」韋小寶道:「我……我去小便。」海老公道:「為什麼不在房裏小便?」韋小寶道:「是,是。」

  他走到內室,那是他從未到過的地方,剛進門,只走得兩步,便砰的一聲,一頭撞在一隻櫃子上。海老公在外邊問道:「小……桂子,你……在幹什麼?」韋小寶道:「沒……沒什麼!」伸出手去摸索,先摸到了火刀火石,忙打著了火,點燃紙媒,見桌上放著十幾根蠟燭,當即點燃一根,插在燭臺之中。見房中放著一張大床,一張小床,料想是海老公和小桂子的住處了。房中有幾隻箱子,一桌一櫃,此外並無什麼物件,看來海老公的日子,過得甚是簡樸。只是東首放著一隻大水缸,顯得十分突兀,地下濺得濕了一大片。他正在察看是否可從窗子中逃出去,海老公又在外面叫了起來:「你幹麼還不小便?」

  韋小寶一驚:「他怎地一停不歇的叫我?莫非他從我的聲音之中已聽出了破綻,心中已然起疑?否則我小便不小便,管他什麼事?」當即應道:「是!」從小床底下摸到便壺,一面小便,一面打量窗子,見窗子關得甚實,每一道窗縫都是用棉紙糊住,想是海老公咳得厲害,生怕受寒,連一絲冷風也不讓進來。若是用力打開窗子,海老公定然聽到,多半自己還沒逃出窗外,便給擒住了。

  他在房中到處打量,想要找尋一個可資逃脫之所,但房中連狗洞、老鼠洞也沒一個,若是從外房逃走,又定然給海老公發覺,一瞥眼間,見到小桂子床上腳邊,放著一襲新衣,突然心念一動,已有了主意,急忙脫下身上衣服,將那襲小太監的新衣披在身上。海老公又在外面叫道:「小桂子,你……你在幹什麼?」韋小寶道:「來啦!來啦!」一面結扣子,一面走了出去,拾起小桂子的帽子,戴在頭上,說道:「蠟燭熄了,我去點一枝。」回到內室,取了兩根蠟燭點著了出來,順手拿起自己脫下來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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