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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搶奪銅牌(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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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低頭從劍下鑽過,生怕他劍鋒削到自己腦袋,右手自然而然運氣向上一托。照虛只覺一股腥氣刺鼻,頭腦一陣眩暈,登時翻身倒地。 石破天一怔之際,第二名道人的長劍已是一劍從後心刺到。石破天知道自己手掌上大有古怪,一出手便即殺人,再也不敢出掌還擊,急忙向前一縱,嗤的一聲響,背後長袍上已被劍尖劃破了一道口子,連皮肉也被劃破了少許。 那道人武功雖不及照虛,但見照虛被敵人不知用什麼邪法迷倒,急於救人,長劍刷刷刷的向石破天刺來。 石破天斜身逃開,百忙中拾起照虛拋下的長劍,眼見對方每一招都是刺向自己的要害,當下以劍作刀,使動金烏刀法,當的一聲,將來劍架開。他手上內力奇勁,這道人手中長劍把捏不住,脫手飛出。 但他上清觀武功不單以劍法取勝,擒拿手法也是武林中的一絕,這道人兵刃脫手,竟是絲毫不懼,猱身而上,直撲進石破天的懷中,雙手成爪,抓向他胸口和小腹的要穴。要知他手中無劍而敵人有劍,那就利於近身肉搏,令敵人的兵刃施展不出。 石破天叫道:「使不得!」左手一掠,將那道人推開,但這時他內力已生,劇毒已至掌心,一推之下,那道人應手倒地,縮成一團。 石破天連連頓足,叫道:「唉!我實是不想害你!」耳聽得四下裏都是呼嘯之聲,群道漸漸逼近,忙到照虛身上一摸,果然那兩塊銅牌尚在懷中。他伸手取過,放入衣袋裏,拔步向石清夫婦的去路急追。 他一口氣直追出十餘里,始終沒聽見馬蹄之聲,尋思:「這兩匹馬跑得如此之快,難道再也追他們不上?又莫非我走錯了方向,石莊主和石夫人不是順著這條大道走?」又奔行數里,猛聽得一聲馬嘶,石破天向聲音來處望去,只見一株柳樹下系著兩匹馬,一黑一白,正是石清夫婦的坐騎。 石破天大喜,從袋中取出銅牌,拿在手裏,正待張口叫喚,忽聽得石清的聲音在遠處說道:「柔妹,這小賊鬼鬼祟祟的跟著咱們,不懷好意,便將他打發了吧。」 石破天吃了一驚:「他們不喜歡我跟來?」雖聽到石清說話之聲,但不見二人,生怕石夫人向自己動手,若是被迫還招,一個不小心又害死了她,那便如何是好。忙縮身在長草中一伏,想定若見閔柔趕來,將銅牌向她一擲,轉身便逃。 只聽得呼的一聲,一條人影疾從左側大槐樹後飛出,手挺長劍,劍尖指著草叢,喝道:「少年,你跟著咱們幹什麼?快給我出來。」 正是閔柔。石破天一個「我」字剛到口邊,忽聽得草叢中嗤嗤嗤三聲連響,有人向閔柔發射暗器。閔柔長劍顫處,剛將暗器拍落,草叢中便躍出一條青衣漢子,手持單刀,向閔柔砍了過去。這一下大出石破天意料之外,萬萬想不到這草叢中居然伏得有人。 但見這漢子身手甚是捷矯,將一柄單刀舞得呼呼風響。閔柔隨手招架,一時並不還擊。石清也從槐樹後走了出來,長劍懸在腰間,負手旁觀,看了幾招,說道:「兀那漢子,你是泰山盧十八的門下,是不是?」 那人喝道:「是便怎樣?」手中單刀,絲毫不緩。 石清笑道:「盧十八跟咱們雖無交情,也沒梁子,你跟了咱們夫婦六七里路,是何用意?」 那漢子道:「沒空跟你說……」原來閔柔雖是輕描淡寫的出招,但已迫得那漢子手忙腳亂。 石清笑道:「盧十八的刀法比咱們高明,你卻還沒學到師父的三成,這就撤刀站住吧!」石清此言一出,閔柔長劍應聲刺中他的手腕,一飄身轉到他的背後,倒轉劍柄一撞,已封住了他的穴道。 當的一聲響,那漢子手中單刀跟著落下,只是他後心大穴被封,卻是動彈不得了。 石清微笑道:「朋友,你貴姓?」那漢子甚是倔強,躍然受制於人,卻是毫不畏怯,惡狠狠的道:「你要殺便殺,多問作甚?」 石清笑道:「朋友不說,那也不要緊。你加盟了那一家幫會,你師父只怕不知道吧?」 那漢子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心想:「你怎麼知道?」 石清又道:「在下和尊師盧十八師傅素無嫌隙,他就是真要派人跟蹤我夫婦,嘿嘿,不瞞老兄說,尊師總算還瞧得起我們,決不會派你老兄。」言下之意,顯然是說你武功差得太遠,著實不配,你師父不會不知。那漢子一張臉漲成了紫醬色,幸好黑夜之中,旁人也看不到。 石清伸手在他肩頭拍了兩下,說道:「在下夫婦二人行事光明磊落,什麼事都不怕人知,你若要知我二人行蹤,不妨明白奉告。我們适才是從上清觀來,探訪了觀主天虛道長。你回去問你師父,便知石清、閔柔少年時曾在上清觀學藝,天虛道長是我們師哥。現下我們是要赴雪山,到淩霄城去拜訪雪山派掌門人威德先生。朋友倘若沒什麼再要問的,這就請吧!」那漢子只覺四肢麻痹已失,顯是石清隨手這麼兩拍,已解了他的穴道,心下好生佩服,便拱了拱手,道:「石莊主仁義待人,名不虛傳,晚輩冒犯了。」 石清道:「好說!」那漢子也不敢拾起在地下的單刀,向石夫人一抱拳,說道:「得罪!」轉身便走。石夫人襝衽還禮。 那漢子走出數步,石清忽道:「朋友,貴幫主可曾找到了嗎?」那漢子大吃一驚,轉身道:「你……你……都……都知道了?」石清輕輕一歎,道:「我不知道。沒有訊息,是不是?」那漢子搖了搖頭道:「沒有訊息。」石清道:「我們夫婦,也想找他。」三個人相對半晌,那漢子這才轉身又行。 待那漢子走遠,閔柔道:「師哥,他是長樂幫的?」石破天聽到「長樂幫」三字,心中又是一震。石清道:「他剛才轉身走去時,揚起袍襟,依稀見到袍角上繡有一朵黃花,黑暗中看不清楚,隨口一問,居然不錯。他……他跟蹤我們,原來是為了……為了玉兒,早知如此,那也不用難為他了。」閔柔道:「他們……他們幫中對玉兒倒很忠心。」石清道:「玉兒為白萬劍擒去,長樂幫定然四出派人兜截。他們人多勢大,耳目眾多,想不到仍是音訊全無。」 閔柔淒然道:「你怎知仍是……仍是音訊全無?」 石清挽著妻子的手,拉著她並肩坐在柳樹之下,溫言說道:「柔妹,他們若是得知了玉兒的訊息,不會這等派人到處跟蹤江湖人物。剛才這個盧十八的弟子無緣無故的釘著咱們,除了打探他們幫主下落,不會更有別情。」 石清夫婦所坐之處,和石破天藏身的草叢相距不過兩丈。石清說話雖輕,石破天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本來以石清夫婦的武功修為,石破天從遠處奔來之時,便當發覺,只是當時二人全神注意了一直跟蹤在後的那個使刀漢子,石破天又是內功極高,腳步著地無聲,是以二人打發了那漢子之後,沒想到草叢中竟是另行有人。石破天聽著二人的言語,什麼長樂幫的幫主,什麼被白萬劍擒去,說的似乎是自己,但「玉兒」什麼的,卻又不是自己。他本來對自己的身世存著滿腹疑團,這時躲在草中,倘若突然現身又是十分尷尬,索性便聽個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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