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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鐵令誓言(1)


  石清和閔柔心頭都是一震,尋思:「隔著磚牆而將旁人的說話聽了下去,說不定牆上有孔有縫,說不定是在窗下偷聽而得,也說不定這些人大叫大嚷,卻自以為說得甚輕,倒也沒有什麼奇怪。但隔牆說話,令人聽來清晰異常,那必定是十分深厚的內功。這些人途中又逢高人,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柯萬鈞道:「咱們聽到說話聲音,都呆了一呆。王師哥便喝道:『是誰活得不耐煩了,卻來偷聽咱們說話?』王師哥一喝問,那邊便沒有聲響了。可是過不了一會,那老賊說道:『阿璫,這些人都是雪山派的,他們那個師父,是爺爺生平最討厭的傢伙。一個小娃娃居然將雪山派的老……攪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豈不有趣,嘿嘿,嘿嘿!』咱們一聽,立時便要發作,但耿師哥不住搖手,命大夥別作聲。

  「只聽得一個小女孩的聲音笑道:『有趣,有趣,就可惜沒氣死了那老……,還不算頂有趣。』那老賊咳嗽了幾聲,道:『氣死了老……,可又不有趣了,幾時爺爺有空,帶你上大雪山淩霄城去,親自把這老……氣死了給你看,那才有趣呢。』」他說到「老」字,底下兩字都是含糊了過去,想必那人提到他師父之時,言語甚是難聽,他不便加以複述。

  石清道:「此人無禮之極,竟敢對白師伯如此不敬,到底是仗著什麼靠山?咱們可放他不過。」

  王萬仞道:「是啊,這老賊如此目中無人,我們便豁出了性命不要,也要跟他拚了。我們正在怒氣難忍的當兒,只聽得『咿呀』一聲響,一間客房有人開門出來,兩人走進院子之中。大夥兒都拔出劍來,便要衝進院子去。耿師哥搖搖手,叫大家別心急。卻聽那老賊說道:『阿璫,今兒咱們殺過幾個人哪?』那小女鬼道:『還只殺了一個。』那老賊道:『那麼還可再殺兩個。』」

  石清「啊」的一聲,道:「『一日不過三』!」話中甚有驚意。

  耿萬鐘一直不作聲,此時急問:「石莊主,你可識得這老賊麼?」

  石清搖頭道:「我不認得他,只是從前聽先父說起,武林中有這麼一號人物,外號叫作什麼『一日不過三』,自稱一日之中最多只殺三人,殺了三人之後,心腸就軟了,第四人便殺不下手去。」

  王萬仞罵道:「他奶奶的,一天殺三個人還不夠?這等邪惡毒辣的奸徒,居然讓他活到如今。」

  石清默然,心中卻想:「聽說這位姓丁的前輩行事在邪正之間,雖然殘忍好殺,所殺的人往往都是罪有應得,沒聽見他害過什麼正人君子。」只是這句話不免得罪雪山派,是以忍住了不說出口。

  耿萬鐘又問:「不知這老賊叫什麼名字?是何門何派?」

  石清道:「聽說此人姓丁,真名也不知叫什麼,他外號叫『一日不過三』,老一輩的人大都叫他為丁不三。」

  柯萬鈞氣憤憤的道:「這老賊,果然是不三不四。」

  石清續道:「本來此人在武林中名頭也算不小,想來白師伯和他有些過節,不願提起此人名字,所以眾位師兄不知。後來又如何?」

  王萬仞道:「只聽那老賊放屁道:『有一個叫孫萬年的沒有?有一個叫褚萬春的沒有?你們兩人給我滾出來。旁人沒多大過惡,就是出來送死,爺爺也不殺。』那時咱們怎耐得住,九個人一湧而出。可是說也奇怪,院子中竟是一個人也沒有。大家四下找尋,我上屋頂去看,都不見人。柯師弟便闖進那間板門半掩的客房去看……。」

  王萬仞道:「那房裏桌上點著一枝蠟燭,房裏卻是一隻鬼也沒有。咱們正在奇怪,忽然間咱們自己房中有人說話,正是那老賊的聲音。他說道:『孫萬年,你在蘭州怎樣,褚萬春,你又在涼州道上如何如何,那可不是冤枉你們吧?給我滾進來吧!」孫師哥、褚師哥越聽越怒,雙雙挺劍入房去,耿師哥叫道:『小心!大夥兒齊上。』只見房中燈火熄了,沒半點聲息。我大叫:『孫師哥,褚師哥!』他二人既不答應,房中也無兵刃相鬥的聲音。咱們都是心中發毛,忙晃亮火折時,只見兩位師哥直挺挺跪在地下,長劍放在身旁。耿師哥和我搶進房去,一拉他二人,孫師哥和褚師哥隨手而倒,竟然氣絕而死。兩人身上還是熱的,周身沒有半點傷痕,也不知那老賊是用什麼妖法害死了他們。說來慚愧,自始至終,咱們沒一個見到那老賊和小女賊的半分影子。」他說完之後,眾人半晌不語。

  石清道:「耿兄,小孽障在淩霄城闖下這場大禍,是那一日的事?」

  耿萬鐘道:「十二月初十、臘八之後的一日。」

  石清點了點頭,道:「今日三月十二日,白師兄離淩霄城已有三月,這會兒想來玄素莊也早讓他燒了。耿兄,我夫婦一來須得找尋小孽障的下落,拿住了他後,縛了親來淩霄城向白師伯、封師兄請罪;二來要打聽一下那個『一日不過三』丁不三的去向,小弟夫婦縱惹他不動,也好向白師伯報訊,請他老人家親自出馬,料理此事。告辭了!」說著一抱拳,團團作了個揖。

  柯萬鈞道:「你……你……你交代了這兩句話,就此拍手走了不成?」

  石清道:「柯師兄更有什麼說話?」

  柯萬鈞道:「咱們找不到你兒子,只好請你夫妻同去淩霄城,見見我師父。」

  石清道:「淩霄城自然是要來的,卻總得諸事有些眉目再說。」

  柯萬鈞向耿萬鐘看看,又向王萬仞看看,氣忿忿道:「師父得知咱們見了石莊主夫婦,卻請不動你二人上山,那……那……豈不是……」

  石清早知他的用意,竟是想倚多為勝,硬架自己夫婦上大雪山去,捉不到兒子,便要老子抵命,說道:「白師伯德高望重,威鎮西陲,在下對他老人家向來敬如師長,倘若白師哥在此,奉白師伯之命,要在下上淩霄城去,在下自是非遵命不可,現下呢,嗯,這樣吧!」

  解下腰間連鞘長劍向閔柔道:「娘子,你的劍也解下來吧。」

  閔柔依言解劍。石清將雙劍橫托在兩手掌中,遞向耿萬鐘,道:「耿兄,請你將小弟夫婦的兵刃扣押了去。」

  耿萬鐘素知這對黑白雙劍是武林中罕見的神兵利器,他夫婦愛如性命,這時候居然解劍繳納,可說已給雪山派極大的面子,他為了這對寶劍那是非上淩霄城來取回不可,正想說幾句謙遜的言語,這才伸手接過。柯萬鈞卻大聲道:「我小侄女一條性命,封師哥的一條臂膀,還有師娘下山,白師嫂發瘋,再加上孫師哥、褚師哥死於非命,豈是你兩柄鐵劍便抵得過的?耿師哥和你有交情,我姓柯的卻不識得你!姓石的,你今日去淩霄城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石清微笑道:「小兒得罪貴派已深,在下除了賠罪致歉之外,更無話說。柯師兄是雪山派的後起之秀,武功高強,在下雖未識荊,卻也是素所仰慕的。」雙手仍托著雙劍,等耿萬鐘伸手接過。

  柯萬鈞心想:「咱們要拿這二人上大雪山去,不免有一場劇鬥。他既自行呈上兵刃,那是再好也沒有了,這真叫『自作孽,不可活』。」生怕石清忽然翻悔,再將長劍收回,當即搶上一步,雙手齊出,使出本門的擒拿功夫,將兩柄長劍牢牢抓住,說道:「那便先繳了你的兵器。」縮臂便要取過,突然間只覺石清手掌心中似有一股強韌之極的粘力,將雙劍粘住了,竟是拿不過來。

  柯萬鈞大吃一驚,勁運雙臂,喝一聲:「起!」猛力拉扯。

  不料霎時間石清掌中粘力消失得無影無蹤,柯萬鈞這數百斤向上急提的勁力登時沒了著落處,盡數落在自己的手腕之上,只聽得「喀喇」一聲響,雙腕同時脫臼,「啊喲!」一聲大叫,手指鬆開,雙劍又跌入石清掌中。

  旁觀眾人瞧得明明白白,石清雙掌平攤,連小指頭也沒彎曲一下,柯萬鈞全是自己使力岔了,等於是以數百斤的大力折斷了自己手腕一般。柯萬鈞又痛又怒,飛起一腿,便向石清小腹踢來。

  耿萬鐘急叫:「不得無禮!」一把抓住柯萬鈞背心,將他向後扯開,這一腳才沒踢到石清身上。

  耿萬鐘知道石清的內力厲害,這一腳若是踢實了,柯萬鈞的右腿又非折斷不可。耿萬鐘的武功見識卻又非柯萬鈞這可比,他吸一口氣,內勁運到了十根手指之上,緩緩伸過去拿劍。手指尖剛和雙劍劍身一碰,全身震了一震,猶如觸電,一陣熱氣直傳到胸口,顯然石清的內力是藉著雙劍傳了過來。耿萬鐘暗叫:「不好!」心想石清安下這個圈套,引誘自己和他比拚內力。

  練武之人比拚內力,最是兇險不過,強存弱亡,無半分回旋餘地,兩人若是內力相差不遠,往往要鬥到至死方休,即使是存心罷手或是退讓,也是有所不能。

  耿萬鐘一覺對方內勁傳至,忙運內勁抵禦,不料這內勁和石清的內勁一碰,立即彈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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