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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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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猛大師、融智大師均覺玄慈之言不錯,齊聲向神光上人道:「師兄你意下如何?」神光上人微微一笑,道:「這是少林寺方丈的一面之言,據小僧所知,卻又不同,日前哲羅星師兄與小僧講論天竺中土武功異同之時,也曾提到般若掌、摩訶指和大金剛拳的招數。他說那一招『天衣無縫』,梵文叫做『阿晶斯尼卓爾』右掌力微而實,左掌力沉而虛,虛實交互為用,敵人不察,極易上當。方丈師兄,哲羅星這句話,不知對也不對?」玄慈臉上黃氣一閃而過,說道:「師兄眼光敏銳,佩服佩服。」 原來神光既聰明,識見又高,只見波羅星和玄生對了那一掌,便瞧出了「天衣無縫」這招的精義所在,假言聞之於哲羅星,總之是要證明此乃天竺武學。他自見波羅星與玄生對拆三招之後,更是心癢難搔,對少林武功又增加了幾分嚮慕之情,心下只想:「少林寺這些和尚,都是飯桶,上輩傳下來這麼高明的武學,只怕領悟到的還不到三分。只要讓我好好的鑽研一番,那不是天下無敵的第一高手麼?」 玄慈自己也知他這番話,乃是適才見了波羅星的招數而發,甚麼哲羅星早就跟他說過云云,全是欺人之言,但他一瞥之間,便識破了這高深掌法中所隱藏的秘奧,此人天份之高,眼力之利,確也是世所罕見。他微一沉吟,便道:「玄生師弟煩你到藏經閣去,將記載這三門武功的經籍,取來讓幾位師兄一觀。」玄生道:「是!」帶同四名弟子,出殿而去,過不多時,便即取了來,交了給玄慈。大雄寶殿和藏經樓相距幾達三里,玄生在片刻間便將經書取到,身手敏捷之極。外人不知內情,倒也不以為異,少林本寺僧眾,卻無不暗自讚嘆。 那三部經書紙質黃中發黑,顯是年代久遠。玄慈將經書放在方桌之上,說道:「眾位師兄請看,三部經書中各自敘明創功的經歷。眾位師兄便不信老衲的話,難道少林寺上代方丈大師這等高僧碩德,也會作無恥之行,說謊話騙人麼?」他最後這句話,暗中將神光損了一下。神光裝作不知,將「般若掌法」取了過來,一頁頁的翻閱下去。 龍猛大師便取閱「摩訶指秘要」,道清大師取閱「大金剛拳神功」。龍猛、道清二人只隨意看了看序文、跋記,便交給覺賢、融智二位。這四位高僧均覺一來這是少林派的武功秘本,自己是別派高手名宿,身份有關,不便窺探人家的隱秘,二來玄慈大師是一代高僧,既然如此說,絕無虛假,若是詳加審閱,不免有見疑之意,禮貌上頗為不敬。 神光上人卻是認真之極,一頁頁的慢慢翻閱,顯是在專心找尋其中的破綻疑竇,要拿來反駁玄慈。一時大殿上除了眾人輕呼吸之外,便是書頁的翻動之音。 少林群僧注視神光上人的臉色,想知道他是否能在這三本古籍之中找到甚麼根據,作為強辯之資,但見他神色木然,無甚喜悅之意,亦無失望之情。眼見他一頁頁的慢慢翻完,合上了最後一本的「摩訶指訣」,雙手捧著,還給了玄慈方丈,閉眼冥想,一言不發。玄慈見他這等模樣,倒是頗為莫測高深,過了好一會,神光上人張開眼來,向哲羅星道:「師兄,那日你將般若掌的要訣念給我聽,我記得梵語是:『因苦乃羅斯,不爾甘兒星,柯羅波基斯坦,兵那斯尼,伐爾不坦羅——』譯成華語,那是:『如或夜間安,心念紛飛,如何攝伏』,乃是練般若掌內功之第一要義,是這句話麼?」 哲羅星一怔之間,已明其理,說道:「是啊,師兄譯得甚是精當。」少林眾高僧面面相覷,無不失色,輩份較低之眾僧卻都側耳傾聽。神光上人又嘰哩咕嚕的說了一大篇梵語,又道:「這幾句話譯成華語,想必如此:『卻將紛飛之心,以究紛飛之處,究之無處,則紛飛之念何存?返究究心,則能究之心安在?能照之智本空,所緣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蓋無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蓋無所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慮安然。外不尋枝,內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此般若掌內功之要也。』」 哲羅星道:「正是,正是!那日小僧與師兄在五台山清涼寺談佛法,論武功,所說我天竺佛門般若掌的內功要訣,確是如此。」 神光上人道:「那日師兄聽說的大金剛拳要旨,摩訶指的秘訣,小僧倒也還記得。」說著又是滔滔不絕的背誦起來。玄慈及少林眾高僧一個個面如死灰,原來神光上人所背誦的,一字不錯,正是那三部古籍中聽記錄的要訣。誰也料不到此人居然有過目成誦的奇才,適才默默翻閱一遍,竟將三部武學要籍都記了在心中,而且此人精通梵語,先將經訣譯成梵語,再依華語背誦,倒似真的先有梵文,再有華文譯本一般。這麼一來,波羅星偷閱經書的罪名固然是洗刷得乾乾淨淨,而元元大師、八指頭陀等少林上輩高僧,反成了抄襲篡竊、欺世盜名之徒。這件事若是據理而爭,那神光伶牙利齒,未必辯他得過。玄慈心下氣惱之極,但一時卻也想不出對付之策。 玄生忽又越眾而出,向哲羅星道:「大師,你說這般若掌、摩訶指、金剛拳,都是本寺傳自天竺,大師自然精熟無比。此事是真是假,極易明白,小僧要領教大師這三門武功的高招,小僧所使招數,絕不出這三門武功之外,大師下手指點時,也請以這三門武功為限。」說著身形一晃,已站到了哲羅星的身前。玄慈暗叫:「慚愧!這法子甚是簡單,那番僧出手真偽立判,怎麼我竟是念不及此?」神光上人也是心中一凜:「這一著倒很利害,哲羅星自然不會甚麼般若掌,卻教他如何應付?」 哲羅星神色尷尬,說道:「天竺武功,著名者約有三百六十門,小僧雖然約略均知其大要,卻不能每一門皆精。據聞少林寺武功有七十二門絕技,請問師兄,是否七十二門絕技件件精通?若是小僧指定師兄施展七十二門絕技中的三項,師兄是否能允所請?」這番話一說,玄生倒是難住了,要知少林寺七十二門絕技,每一位高僧所會者最多不過五六門,倘若有人任意指定三門,要那一位高僧施展,那確是難以辦到之事。 玄生自己精研武功,所知算是十分龐雜,但七十二門絕技,所會者亦不過六門而已。他正尋思如何回答,突然外面一個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了進來,說道:「天竺大德,中土高僧相聚少林寺講論武功,實乃盛事。小僧有緣,邂逅相遇,能做個不速之客,在旁聆聽雙方高見麼?」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送入了各人耳中。 這聲音的來處,總是在山門之外,入耳如此清晰,卻又中正平和,並不震人耳鼓,說話者內功之高之純,可想而知;而他身在遠處,居然能知大殿的情景,豈不是練成了佛家內功最高境界之一的「天耳通」麼?玄慈微微一怔之之際,便運內力說道:「既是佛門同道便請光臨。」又道:「玄鳴、玄石兩位師弟,請代我迎接嘉賓。」他最後這兩句話並未使用內力,說得聲音甚輕。 玄鳴、玄石二人躬身道:「是!」剛轉過身來,待要出殿,門外那人已道:「迎接是不敢當。素仰玄鳴大師精擅獅子吼神技,玄石大師摔碑手天下無雙,得晤兩位少林高僧,實是不勝之喜。」他每說一句,聲音便近了數丈,剛說完「之喜」兩個字,大殿門口已出現了一位寶相莊嚴的中年僧人,雙手合十,面露微笑,說道:「吐蕃國山僧鳩摩智,參見少林寺方丈。」 群僧見到他顯露這番身手,已是驚異之極,待聽他自己報名為鳩摩智,許多人都「哦」的一聲,道:「原來吐蕃國師大輪明王到了!」玄慈站起身來,搶上兩步,側身還禮,說道:「明王乃國君之師,遠來東土,實乃有緣。素仰國師公正明理,敝寺今日正有一事難以分剖,大駕光臨,那是再好也沒有了,便請國師主持公道,代為分辨是非。」說著便替神光、哲羅星師兄弟、龍猛等諸大師逐一引見了。 哲羅星與鳩摩智見過,辛辛苦苦從游坦之身邊搶來的一部「易筋經」也給他轉手奪了去,這時和他又再相見,心下既驚且懼,又是十分氣惱,知道此人武功遠在自己之上,當玄慈引見之時,並不多言,只默默的行了一禮。鳩摩智朝他一笑,卻也不提舊事。眾人相見罷,玄慈在正中設了一個座位,請鳩摩智就座,鳩摩智略一謙遜,便即坐了,這一來,他是坐在神光的上首。旁人倒也沒有甚麼,神光心中卻暗自不忿:「你這番僧裝神弄鬼未必便有甚麼真實本領,待會倒要試你一試。」 鳩摩智道:「方丈要小僧主持公道,分辨是非,那是萬萬不敢。只是小僧適才在半山亭中,聽到玄生大師和哲羅星大師講論武功,頗覺兩位均有不足之處。」此言一出大殿上群僧都是一凜,均想:「此人口氣好大。」哲羅星領教過他的厲害,不敢上前挑戰,玄生性子既剛,又未見過他的真實武功,第一個便忍耐不住,說道:「小僧何處說錯了,倒要請教。」 鳩摩智微微一笑,道:「哲羅星師兄適才質詢大師,言下之意似乎是說,少林派有七十二門絕技,未必有人每一門都能精通,此言錯矣。大師認為摩訶指、般若掌、大金剛拳乃是少林派秘傳,除了貴派嫡傳弟子之外,旁人便不會知曉,否則定是從貴派偷學而得,這句話卻也不對。」他一番話連責二人之非,群僧只聽得面面相覷,不知他其意何指。 玄生朗聲說道:「據國師所言,那麼確是有人以一身而能兼通敝派七十二門絕技?」鳩摩智點頭道:「不錯!」玄生道:「敢問國師,這位大英雄是誰?」鳩摩智道:「殊不敢當。」玄生變色道:「便是國師?」鳩摩智點頭合十,神情肅穆,道:「正是。」兩字一出口,群僧同時變色,均想:「此人大言炎炎,一至於此,莫非是瘋了?」 要知少林七十二門絕技有的專練下盤,有的專練輕功,有的以拳掌見長,有的以暗器取勝,或刀或劍,或槍或棒,每一門的武功各有各的特點,使長劍者不擅使禪杖,擅大力神拳者不能收發暗器。雖有人同精五六門絕技,那也是以互相並不衝突者為限。故老相傳,上代高僧之中曾有人兼通一十三門絕技,號稱「十三絕神僧」,少林寺建寺數百年,只此一人而已。要說一身兼擅七十二絕技,自是欺人之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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