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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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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峰讀到此處,覺得這位前輩對自己極是推許,心下好生感激,繼續讀了下去: 「——然當日雁門關外血戰,驚心動魄之狀,小兄無日不縈於懷。此子非我族類,其父其母,死於我二人之手。他日此子不知其出身來歷則已,一旦得悉一己身世,不但丐幫將滅於其手,中原武林,更將遭逢莫大浩劫。當世才智武功,能及此子者,實寥寥也。貴幫幫內大事,原非外人所能置喙,唯爾我交情非同尋常,此事復牽連過巨,祈三思之。」下面的署名,已被智光撕去了。 徐長老見喬峰讀完此信後獃立不語,當下又遞過一張信箋來,說道:「這是汪幫主的手書,你自當認得出他的筆跡。」 喬峰接了過來,只見那張信箋上寫道:「字諭丐幫馬副幫主、傳功長老、執法長老,暨諸長老:喬峰若有親遼叛漢,助契丹而壓大宋之舉者,即行擊殺,不得有誤。下毒行刺,均無不可,下手者有功無罪,汪劍通親筆。」下面注的日子是「大宋元豐六年五月初七日」。喬峰一算時日,那正是自己接任丐幫幫主之日。 喬峰認得清清楚楚,這幾行字確是恩師汪劍通的親筆,這麼一來,於自己的身世那裏更有甚麼懷疑,回想恩師一直待己有如慈父,教己固嚴、愛己亦切,那知道便在自己接任丐幫幫主之日,他卻暗中寫下了這張字條。他心中一陣酸痛,眼淚便奪眶而出。淚水一點點的滴在汪幫主那張手諭之上,那手諭登時濕了。 徐長老緩緩的道:「幫主休怪咱們無禮。汪幫主這通手諭,原只馬副幫主一人知曉,他嚴加收藏,從來不曾對誰說起。這幾年來丐幫主行事光明磊落,絕無通遼叛宋、助契丹而壓漢人的情事,汪幫主的遺令自是決計用不著。直到馬副幫主突遭橫死,馬夫人才尋到了這通遺令。本來嘛,大家疑心馬副幫主是姑蘇慕容公子所害,倘若幫主能為大元兄弟報了此仇,幫主的身世來歷,原無揭破必要。老朽思之再三,為大局著想,本想毀了這封書信和汪幫主的遺令,可是,可是——」 他說到這裏,眼光向馬夫人瞧去,說道:「一來馬夫人痛切夫仇,不能讓大元兄弟冤沉海底,死不瞑目。二來喬幫主袒護胡人,所作所為已危及本幫——」喬峰道:「我袒護胡人,此事從何說起?」 徐長老道:「『慕容』兩字,便是胡姓。慕容氏是鮮卑後裔,與契丹同為塞外胡虜戎狄。」 喬峰道:「嗯,原來如此,我倒不知了。」徐長老道:「三則,幫主是契丹人一節,幫中知者已眾,變亂已生,隱瞞也自無益。」 喬峰仰天噓了一口長氣,心中悶了半天的疑團,此時方始揭破,向全冠清道:「全舵主,你知道我是契丹後裔,是以反我,是也不是?」 全冠清道:「不錯。」喬峰又問:「宋奚陳吳四大長老聽信你言而欲殺我,也是為此?」 全冠清道:「不錯,只是他們將信將疑,拿不定主意,事到臨頭,又生畏縮。」喬峰道:「我的身世端倪,你從何處得知?」 全冠清道:「此事牽連旁人,恕在下無以奉告。須知紙包不住火,任你是再隱秘之事,終究會天下知聞。」 霎時之間,喬峰腦海中思潮如湧,一時想:「他們心生嫉妒,捏造了種種謊言,誣陷於我。喬峰縱然勢孤力單,亦當奮戰到底,不能屈服。」隨即又想:「恩師的手諭,那明明不是假的。智光大師德高望重,於我無恩無怨,又何必來設此鬼計?徐長老是我幫元老重臣,豈能有傾覆本幫之意?鐵面判官單正、譚公、譚婆等俱是武林中極有名聲的前輩,這趙錢孫雖然瘋瘋癲癲,卻也不是泛泛之徒,眾口一辭的都如此說,那裏還有假的?」 群丐聽了智光、徐長老等人的言語,心情也是十分紛亂。喬峰素來於屬下極有恩義,才德武功,人人欽佩,那料到他竟是契丹的子孫。遼國和大宋的仇恨越結越深,丐幫子弟死於遼人之手的,歷年已是不計其數,由一個遼國人來做丐幫幫主,那直是不可思議之事。但說要公然將他逐出丐幫,卻是誰也說不出口。 一時間杏林中一片靜寂,唯聞各人沉重的呼吸之聲。突然之間,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時自是難加斷言。但想先夫平生誠穩篤實,訥於言語,江湖上並無仇家,妾身實在想不出如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漫藏誨盜』,是不是因為先夫手中握有甚麼重要物事,別人想得之而甘心?別人是不是怕他洩漏機密,壞了大事,因而要殺他滅口?」說這話的,正是馬大元的遺孀馬夫人。 這幾句話的用意非常明白,直指殺害馬大元的兇手便是喬峰,而其行兇的主旨,在於掩沒他是契丹子孫的種種證據。 喬峰緩綾轉頭,瞧著這個全身縞素、嬌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瓏的女子,說道:「你疑心是我害死了馬副幫主?」 馬夫人一直背轉身子,雙眼向著地面,這時突然抬起頭來,瞧向喬峰。但見她一對眸子晶亮如寶石,黑夜中發出閃閃光彩,喬峰心頭一震。又聽她說道:「妾身是個無知無識的女流之輩,出外拋頭露面,已是不該,何敢亂加罪名於人?只是先夫死得冤枉,哀懇眾位伯伯叔叔念著故舊之情,查明真相,替先夫報仇雪恨。」說著跪了下去,盈盈拜倒,竟對喬峰磕起頭來。 喬峰一生最是服軟不服硬,對於馬夫人這一手柔功,竟是無法招架。她沒一句說喬峰是兇手,但每一句話都是指向他的頭上。 喬峰見她向自己拜倒,心下恚怒,卻又不便發作,只得跪倒還禮,說:「嫂子請起。」 杏林左首忽有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馬夫人,我心中有一個疑團,能不能問你一句話?」眾人向聲音來處瞧去,見是個穿淡綠衫的少女,正是王玉燕。馬夫人道:「姑娘有甚麼話要查問於我?」 玉燕道:「查問是不敢。我聽夫人言道,馬前輩這封遺書,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而徐長老開拆時,漆印仍屬完好。那麼在徐長老開拆之前,是誰也沒看過信中內文了。」馬夫人道:「不錯。」 玉燕道:「然則那位帶頭大俠的書信和汪幫主的遺令,除了馬前輩之外,誰都不知。漫藏誨盜、殺人滅口的話,便說不上。」馬夫人道:「姑娘是誰?卻來干預我幫中的大事?」 玉燕道:「貴幫事務,我自然管不著,但你們要誣陷我表哥,我可不答應。」馬夫人又問:「姑娘的令表兄是誰?是喬幫主麼?」玉燕搖頭微笑,道:「不是,是慕容公子。」 馬夫人道:「嗯,原來如此。」她不再理王玉燕,轉頭向執法長老邁:「白長老,本幫幫規如山,若是長老你犯了幫規,那便如何?」執法長老白世鏡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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