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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第九回 華屋老丐掏寶藏 萬門弟子下湘西

  有人便道:「這痴心的汪嘯風知道了真相,只怕要發瘋!」那老者道:「大家別吵,聽我一句話。花大俠,這位汪家小哥對水姑娘極是痴心,雪還沒有消,他就早了兩日闖進谷來,想是路上不好走,失陷在什麼地方,欲速則不達,反而落在咱們後頭了。各位,這人一片痴心,大家修積陰功,水姑娘和那小和尚的事,就別對他說了。」

  群豪中有些忠厚的,便道:「正該如此!一個人一時失足,須當讓她有條自新之路,何況這有一大半也是迫於無奈。好端端的一個閨女,怎麼會和一個邪派的和尚姘上了?」

  卻也有人說道:「汪嘯風這麼漂亮的一位哥兒,平白無端的頭上戴上了一頂綠帽子,這也太委屈了他吧,哈哈!」「這叫做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錢兄,你出門這麼久,嫂子在家中寂寞孤單,說不定你頭上這頂帽兒,也有點綠油油了呢?」「他媽的,你奶奶雄,這會兒你嫂子才寂寞孤單!」「不錯,不錯,我老婆寂寞孤單,你的尊夫人這會兒有人陪伴,風流快活,一點兒也不寂寞孤單……」他話未說完,砰的一聲,肩頭已挨了一拳,眾人笑聲不絕。

  只聽得汪嘯風大叫「表妹,表妹」的聲音,又漸漸遠去,顯是沒知眾人在此。水笙奔出山洞,叫道:「表哥,表哥!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汪嘯風又叫了聲:「表妹,表妹,你在哪裏?」水笙叫道:「我在這裏!」

  只見東北角上一個人影飛馳而來,一面奔跑,一面大叫「表妹!」突然間腳下一滑,摔倒在地。水笙「啊」的一聲,甚是關切,向他迎了上去。汪嘯風聽到水笙的聲音,大喜之下,全沒留神腳下的洞坑山溝,一腳踏在一個低陷之處,摔了一交,隨即躍起,又向前奔馳而來。水笙也向他奔去。兩人奔到臨近,都是一聲歡呼,相擁在一起。他們「鈴劍雙俠」齊名江湖,自幼便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這時經歷一場大患難後重行相逢,如何不喜?

  狄雲見水笙和汪嘯風相擁在一起,心中沒來由的微微一酸。他始終不能忘情於師妹戚芳,雖在雪谷中和水笙同住半載,從未對她有絲毫男女之情。只是相處日久,一旦分手,總不免有一種依依之感,心中想:「她隨表哥汪嘯風而去,那是再好也沒有了,願他「鈴劍雙俠」一生和諧快樂。」忽聽得汪嘯風放聲大哭,想必是水笙跟他說了水岱逝世的消息。

  過了一會,見汪嘯風攜著水笙之手,走向山洞而來。汪嘯風嗚咽道:「舅舅不幸遭難,我……我……難過得很,我從小得他撫養長大,他待我就像是親生兒子一般。」

  水笙聽他說到父親,不禁又流下淚來。汪嘯風低聲道:「表妹,自今而後,你我再也不分開了,你別難過,我一輩子總是好好的待你。」水笙自幼便對這位表哥十分傾慕,這番分開,更是無日不思,聽他這麼說,臉上一紅,心中感到一陣甜甜之意。

  兩人並肩走向山洞。水笙忽然立定,說道:「表哥,你和我即刻走吧,我不願見那些人。」汪嘯風奇道:「為什麼?這許多伯伯叔叔和好朋友,人人不辭艱險的前來救你,在雪谷外苦守了大半年,可算得義氣深重,咱們怎能不好好的謝謝他們?」水笙低下了頭,道:「我已謝過他們了。」汪嘯風道:「大家千里迢迢的從湖北趕到這兒,同來同回,豈不是好?再說舅舅的遺體是要運回故鄉呢,還是就葬在這裏,也得向長輩們請示。陸伯伯、花伯伯、劉道長這三位怎樣了?」

  水笙道:「你和我先出去,我慢慢的再跟你說,花伯伯是個大壞蛋,你別聽他的胡說!」汪嘯風自來不願違拗這表妹的意思,黑暗中雖瞧不見她的風姿,但一聽到她柔軟動聽的語聲,早已心醉,便想順她意思,先行離去。忽聽得山洞口一人說道:「汪賢侄,你到這裏來!」正是花鐵幹的聲音。汪嘯風道:「是,花伯伯!」水笙大急,頓足道:「你不聽我話麼?」

  汪嘯風心想:「花伯伯是武林中的前輩,長者之命,如何可違?這許多朋友為了相救表妹,如此的不辭辛勞,大功告成之後卻棄之不顧,自行離去,那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這麼一來,以後在江湖上還能立足麼?表妹是小孩子脾氣,待會哄她一哄,陪個不是,也就是了。」當即寫攜了她手,走向山洞。水笙明知花鐵幹說的不是好事,但想:「我清清白白,問心無愧,任他如何污言誣陷,於我何損?」當下也不再堅持,隨了汪嘯風走去,臉色卻已變得慘白。

  兩人走到洞口,花鐵幹道:「汪賢侄,你來了很好。血刀惡僧已被我殺了,但還有一個小和尚漏網,咱們務當將他擒來殺卻。這小和尚是害死你舅舅的兇手。」汪嘯風大叫一聲,刷的一下便拔劍出鞘。水岱待他恩義深厚,他向來便視之如父,他一拔出劍,回頭向水笙瞧去,急欲看看這位表妹別來如何。

  火光之下,只見水笙容色憔悴,半年來不見日光,臉上更見蒼白。汪嘯風心下憐惜,卻見水笙在緩緩搖頭,問道:「怎麼?」水笙道:「我爹爹不是那……那……人害死的。」眾人聽水笙如此說,無不憤怒,均道:「咱們為了你日後之計,瞧在水大俠的面上,不吐露你和小和尚的無恥之事,但這時候你還在迴護那小和尚,當真是罪不容恕了。你連『小和尚』三字也不肯說。還在『那人、那人』的,實是無恥已極!」

  汪嘯風見各人臉上均現怒色,頗覺奇怪。他是個十分聰明伶俐之人,心想水笙不肯和這夥人相見,而這夥人又對她頗為敵視,這中間定是另有隱情,便道:「表妹,咱們聽花伯伯吩咐,先去捉了那小和尚來,將他千刀萬段,祭我舅舅。其餘的事,慢慢再說不遲。」水笙道:「他……他也不是小和尚。」

  汪嘯風一愕,見到身旁眾人均現鄙夷之態,心中一凜,隱隱覺得不對。他不願即行查究此事,大聲道:「眾位伯伯叔叔,好朋友,請大家再辛苦一番,了結此事。姓汪的再逐一拜謝各位的大恩大德。」說著一揖到地。

  眾人紛紛說道:「不錯,咱們去捉拿小惡僧,別讓他出谷跑了!」一邊說,一邊從山洞中衝了出去。

  中原群豪一窩蜂般湧了出去,山洞中只賸下汪嘯風和水笙二人。不知是誰在洞口掉了一根火把,火光時明時暗,照得「鈴劍雙俠」二人臉上是也一陣黑,一陣亮。兩人執手相對,心中均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狄雲心想:「他表兄妹二人定有許多體己話兒要說,我在旁聽著,不成樣子。」正想悄悄起來避開,卻聽得有兩個人大踏步走來,一人道:「你從這邊搜來,我從那邊搜去,兜個圈子,再在這裏會合。」另一人道:「很好!這一帶足印雜亂,只怕那小惡僧便躲在左近,亦未可知。」

  先說話的那人壓低聲音,笑道:「喂,老宋,這水姑娘花朵一般的人兒,小惡僧這半年中豔福可是不淺。」另一人哈哈大笑,道:「是啊,難怪那姓汪的心甘情願戴一頂綠頭巾。」兩人嘻嘻哈哈的說了幾句,分手去尋狄雲。

  他二人不知汪嘯風和水笙尚在山洞之中,並未出來,是以說話肆無忌憚,那一句句粗俗不堪的言語,卻都傳入了汪嘯風和水笙的耳中。狄雲在旁聽著,很為他二人難過,心想:「花鐵幹這人真是罪大惡極,捏造這種無恥謠言,污損水姑娘的聲名,於他又有什麼好處?」抬頭向洞中望去,只見水笙向後退開了兩步,臉色慘白,身子發顫,說道:「表哥,你莫信這種胡說八道。」

  汪嘯風不答,臉上肌肉抽動。顯然,适才那兩個人的說話,便如毒蛇般在咬嚙他的心。這半年中他在雪谷之外,每日每夜,不免總是想著:「表妹落入了這兩個淫賊手中,那裏還能得保持清白?只要她性命無碍,那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人心苦不知足,這時會見了水笙,卻又盼望她守身如玉,聽到那二人的說話,心想:「江湖上人人均知此事,汪嘯風堂堂丈夫,豈能惹人恥笑?」但見到水笙這等楚楚可憐的模樣,心腸卻又軟了,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表妹,咱們走吧。」水笙道:「你信不信這些人的話?」汪嘯風道:「旁人的閒言閒語,理他作甚?」水笙咬著唇皮,道:「那麼,你是相信的了?」

  汪嘯風半晌不語,過了好一會,才道:「好吧,我不相信便是。」水笙道:「你心中卻相信這些含血噴人的汙穢言語,都是千真萬確。」她頓了一頓,又道:「以後你不用再來見我,就當我這次在雪谷中死了就是啦。」汪嘯風道:『那也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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