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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回 刀敗群雄(2)


  胡斐當那少年書生為湯沛擒獲之時,即擬出手相救,只是這廳上強敵環伺,單是正中太師椅上所坐的那四大掌門人,自己對每一個都無制勝把握,突見趙半山到來,以暗器打滅滿廳燈火,當下更不猶豫,身形一晃,便搶到那少年書生身旁。湯沛出手點穴,胡斐看得分明,他所點的乃是「雲門」、「曲池」、「合谷」三穴,一俯身旁,便往他肩後「天宗穴」上拍去,這一拍登時便可解開他的「雲門穴」,他待要再去推拿他「天池穴」時,頭頂突然襲來一陣輕微的掌風。

  胡斐左手一翻,迎著掌風來處還了一掌,只覺敵人掌勢來得快極,啪的一聲輕響,雙掌相交。胡斐身子一震,不由自主的倒退半步,心中大吃一驚:「此人掌力恁地渾厚!」只得拚全力與之抵禦,但覺對方內力綿綿密密、無窮無盡的源源而來。胡斐暗暗叫苦,心想:「這比拚掌力,非片刻間可決勝敗,但燈燭少時便會點起,看來我脫身都不易了。」這對掌比拚,心中動念,都只是電光火石般的一霎間之事,忽聽得那少年書生低聲道:「多謝援手!」竟是一躍而起。

  他這一躍起,胡斐心念轉得極快,立時醒悟:「我只解了他的雲門穴,他的曲池、合谷兩穴,原來是跟我對掌之人解了。那麼此人是友非敵。」他一想到此節,對方也同時想到:「我只解了他曲池、合谷兩穴,尚有雲門一穴未解,原來是跟我對掌之人解了。那麼此人是友非敵。」兩人心念相同,當即撤去掌力。

  那少年書生一俯身,抓起躺在身旁的桑飛虹,急步奔出,叫道:「福康安已被我宰了!少林派的好漢們攻東邊,武當派好漢們攻西邊!大夥兒殺啊!殺啊!」但聽得兵刃亂響,人人都感茫無頭緒。

  黑暗之中,眾侍衛聽到福大帥被害,無不嚇出一身冷汗,又聽得「少林派好漢攻東邊,武當派好漢攻西邊」的喊聲,這兩大門派門人眾多,難道當真反叛了?混亂中聽得湯沛大聲叫道:「福大帥平安無恙,別上了賊子的當。」待得眾衛士點亮燈燭,趙半山、石雙英,以及少年書生和桑飛虹都已逃得不知去向。

  只見福康安端坐椅中,湯沛和海蘭弼護在他的身前,前後左右,六十多名高手衛士有如肉屏風般團團保護。似這等嚴密防守之下,便是有千百名高手同時攻到,一時三刻之間也傷他不到半根毫毛,何況只是三數個刺客?但也因他手下衛士人人只想到保護大帥,趙半山和那少年書生等四人才得脫身逃走。否則他數人武功再強,也決不能這般輕易的全身而退。

  眾人見福康安臉帶微笑,神色鎮定,大廳上登時靜了下來;又見少林派掌門人大智禪師和武當派掌門人無青子安坐椅中,都知那書生這一番喊叫,只不過是擾亂人心。福康安笑道:「賊子胡言亂語,禪師和道長不必介意。」那安提督走到福康安面前請安,說道:「卑職無能,竟讓賊子逃走,請大帥降罪。」

  福康安將手一擺,笑道:「這都是我累事,算不得是你們沒本事。大家顧著保護我,也不去理會毛賊了。」他心中其實甚是滿意,覺得眾衛士人人盡責,以他為重,竭力保護,又道:「幾個小毛賊來擾亂一番,成得什麼大事?丟了一隻玉龍杯,嗯,那也好,瞧是哪一派的掌門人日後奪得回來,又能擒獲這劫杯毛賊的,這玉龍杯便歸他所有。這一件事又鬥智又鬥力,不是比這裏比試更有意思麼?」

  群豪大聲歡呼,都贊福大帥的安排巧妙。胡斐和程靈素對望一眼,心下也不禁佩服福康安大有應變之才,這一著棋子不但將失杯的醜事輕輕掩過,而且一翻手間,給紅花會伏下了一個心腹大患。武林中自有不少人貪圖出名,會千方百計的會去設法奪回玉龍杯,不論成功與否,都是使紅花會樹下不少強敵。

  福康安向安提督道:「讓他們接下去比試吧!」安提督躬身道:「是!」轉過身來,朗聲說道:「福大帥有令,請天下英雄繼續比試武藝,且瞧餘下的三隻御賜玉杯,歸屬誰手。」他話中是說「福大帥有令」,但還是用了一個「請」字,那是對群豪甚表尊重,以客禮相待之意。群豪有的望著幾上並列著的七隻玉杯,有的瞧著廳心四張空著的太師椅。眾人這時發覺,「昆侖刀」的掌門人西靈道人,已不知何時自行離椅,想是他眼見各家各派武功高出自己之人甚多,與其被人趕下座位,還不如自行退位,免得出醜露乖。

  這時胡斐思潮起伏,心中存著許多疑團:「福康安的一對雙生兒子如何又被他奪回?自己冒充華拳門掌門人,是不是已被福康安發覺?對方遲遲不予揭破,是否暗中已佈置下極厲害的陷阱?我适才替那少年書生解開穴道,黑暗中與人對掌,此人內力渾厚,遠在我上,他也出手助那書生,自是大廳上群豪之一,卻不知是誰?」他明知在福康安府中多耽得一刻,便多增一分危機,但一來心中存著這許多疑團未解;二來眼見鳳人英便在身旁,好容易知道了他的下落,莫要又被他走了;三來也要瞧一瞧餘下的三隻玉龍杯到底由哪一派的掌門人所得。

  其實,這些都只是他所想到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卻是他隱隱約約覺得的:袁紫衣一定會到這掌門人大會中來。既然知道她要來,他就不會想到要走。便有天大的危險,也嚇不走他。

  這時大廳上又有兩對人在比拚武功。四個人都使兵刃。胡斐一看之下,就知這四人的武功比之以前出手的那些都高。不久一個使三節棍的敗了下去,另一個使流星錘的上來。聽他自報姓名,是太原府的「流星趕月」童懷道。胡斐想起數月前與鐘氏三雄交手時,曾聽他們提過「流星趕月童老師」的名頭。這童懷道在雙錘上的造詣果然甚是深厚,只十餘合便將那使三節棍的打敗了,接著上來的兩個也都不是童懷道的敵手。

  高手比武,若非比拚內力,往往幾個照面便分勝敗,而比鬥兵刃,生死決於俄頃,較之比賽拳腳,更是兇險得多。雙方比試者並無深仇大怨,大都是聞名不相識,功夫上一分高低,稍遜一籌者便即知難而退,誰都不願幹冒性命之險而死拚到底。因之在福康安這些只識武學皮毛的人眼中,比試的雙方都是自惜羽毛,數合間便有人退下,反而不及黃希節、桑飛虹、歐陽公政、哈赤和尚等一干人猛打狠毆的好看。但武功高明之人卻看得清清楚楚,出賽者的武功越來越高,要取勝是越來越不容易,許多沒有出人頭地把握的掌門人,原本躍躍欲試的,都變成了決意袖手旁觀。有時兩個人鬥得似乎沒精打彩、平淡無奇,而湯沛、海蘭弼這些高手卻喝起彩來。一般不明其理的後輩,不是瞠目結舌,呆若木雞,便是隨聲附和,假充內行。

  饒是出賽者個個小心翼翼,但既然一入場子,總是力求取勝,兵刃無眼,還是有三個掌門人斃于當場,七個人身受重傷。總算福康安威勢懾人,死傷者門下的弟子即時不敢發作,但武林中冤冤相報的無數腥風血雨,都已在這一日中伏下了因子。清朝順治、康熙、雍正三朝,武林中反清義舉此起彼伏,百餘年來始終不能平服,但自乾隆中葉以後,武林人士自相殘殺之風大盛,顧不到再來反清,使清廷去了一大隱憂。可見福康安這一次天下掌門人大會之舉,雖然未能一切盡如所願,但其根本主旨卻已達成。

  後來武林中有識之士出力調解彌縫,總是難以使各家各派卻泯相互間的仇怨。不明白福康安這個大陰謀之人,還道是滿清氣運方盛,草莽英雄自相攻殺,乃是天數使然。

  且說流星趕月童懷道以一對流星雙錘,在不到一個時辰之內,連敗五派掌門高手,其餘的掌門人一時憚于他雙錘此來彼往、迅捷循環的攻勢,沒有人再向他挑戰。

  胡斐心下甚喜:「他是鐘氏三雄好朋友,讓他奪得一隻玉龍杯,倒也不錯。」

  便在此時,廳外匆匆走進一名五品武官,到福康安面前低聲稟告了幾句。福康安點了點頭,那武官走到廳口,大聲道:「福大帥有請天龍門北宗掌門人田老師進見。」廳外又有武官傳呼出去:「福大帥有請天龍門北宗掌門人田老師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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