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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回 剪燭針線(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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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一看那第三個人,心中微微一怔,原來是當年在商家堡中會過面的天龍門殷仲翔,只見他兩鬢斑白,已老了不少。殷仲翔的眼光在胡斐臉上掠過,見他只是個鄉下少年,毫沒在意。要知當年兩人相見之時,胡斐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這時身量一高,臉容也變了,哪裏還認得出來? 秦耐之站起身來,說道:「周大哥,曾二哥,我給你引見一位朋友,這位是胡大哥,挺俊的身手。今兒剛上北京來,你們三位多親近親近。」周鐵鷦向胡斐點了點頭,曾鐵鷗笑了笑,說聲:「久仰!」兩人武功卓絕,在京師享盛名已久,自不將這樣一個鄉下少年瞧在眼裏。汪鐵鶚瞧著程靈素,心中大是奇怪:「你說跟我大師哥、二師哥相識,怎地不招呼啊?」他哪想到程靈素當日在石屋中乃是信口胡吹。程靈素猜到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汪鐵鶚只道其中必有緣故,當下也不敢多問。 秦耐之又推了兩副莊,便將莊讓給了周鐵鷦。這時曾鐵鷗、殷仲翔等一下場,落注更加大了。胡斐手氣極旺,連買連中,不到半個時辰,已贏了近千兩銀子。周鐵鷦這個莊卻是極黴,將帶來的銀子和莊票輸了十之七八,這時一把骰子擲下來,拿到四張牌竟是二三關,賠了一副通莊,將牌一推,說道:「我不成,二弟,你來推。」 曾鐵鷗的莊輸輸贏贏,不旺也不黴,胡斐卻又多贏了八九百兩,只見他面前堆了好大一堆銀子。曾鐵鷗笑道:「鄉下老弟,賭神菩薩跟你接風,你來做莊。」胡斐道:「好!」洗了洗牌,擲過骰子,拿起牌來一配,頭道八點,二道一對板凳,竟吃了兩家。周鐵鷦輸得不動聲色,曾鐵鷗更是瀟灑自若,抽空便說幾句俏皮話。殷仲翔卻發起毛來,不住口的喃喃咒駡,後來輸得急了,將剩下的二百來兩銀子孤注一擲,押在下門,一開牌出來,三點吃三點,九點吃九點,竟又輸了。 殷仲翔臉色鐵青,伸掌在桌上一拍,砰的一聲,滿桌的骨牌、銀兩、骰子都跳了起來,破口罵道:「這鄉下小子骰子裏有鬼,哪裏便有這等巧法,三點吃三點,九點吃九點?便是牌旺,也不能旺得這樣!」秦耐之道:「殷大哥,你可別胡言亂語,這位胡大哥是好朋友!」眾人望望殷仲翔,望望胡斐,見過胡斐身手的人,心中便想:殷仲翔說他賭牌欺詐,他決計不肯干休,這場架一打,殷仲翔准要倒大黴。 哪知胡斐只笑了笑,道:「勝負乃兵家常事,輸了錢何必發急?」殷仲翔霍地站起,從腰間解下佩劍,眾人只道他要動手,卻不勸阻。要知武官們賭錢打架,實是稀鬆平常。哪知他將佩劍往桌上一放,說道:「我這口劍少說也值五百兩銀子,便跟你賭五百兩!」那佩劍的劍鞘金鑲玉嵌,甚是華麗,單是瞧這劍鞘,便已價值不菲。胡斐笑道:「好!」殷仲翔拿過骨牌骰子,道:「我只跟你這鄉下小子賭,不受旁人落注,咱們一副牌決輸贏!」胡斐從身前的銀子堆中取過五百兩,推了出去,道:「你擲骰吧!」 殷仲翔將兩粒骰子放在兩隻手掌中,搖了幾搖,吹一口氣,擲了出來,一粒五,一粒四,共是九點。他拿起第一手的四張牌,一看之下,臉有喜色,喝道:「鄉下小子,這一次你弄不了鬼吧!」左手一翻,是副九點,右手砰的一翻,竟是一對天牌。 胡斐卻不翻牌,用手指摸了摸牌底,配好了前後道,合撲著排在桌上。殷仲翔喝道:「鄉下小子,翻牌!」他只道已經贏定,一伸臂便將五百兩銀子掃到了身前。汪鐵鶚叫道:「別性急,瞧過牌再說。」胡斐伸出三根手指,在自己前兩張牌上輕輕一拍,又在後兩張牌上一拍,手掌一掃,便將四張合著的牌推入了亂牌之中,笑道:「你贏啦!」殷仲翔大是得意,正要誇口,突然「咦」的一聲驚叫,望著桌子,登時呆住了。 眾人順著他目光瞧去,只見朱紅漆的桌面之上,清清楚楚的印著四張牌的陽紋,前兩張是一對長三,後兩張一張三點,一張六點,合起來竟是一對「至尊寶」,四張牌紋路分明,雕在桌上,點子一粒粒的凸起,顯是胡斐三根指頭這麼一拍,便以內力在紅木桌上印了下來。在這房中聚賭之人個個都是行家,一見如此內力,不約而同的齊聲喝彩。殷仲翔滿臉通紅,連銀子帶劍,一齊推到胡斐身前,站起身來,轉頭便走。 胡斐拿起佩劍,說道:「殷大哥,我又不會使劍,要你的劍何用?」雙手遞了過去。殷仲翔卻不接劍,說道:「請教尊駕的萬兒。」胡斐還未回答,汪鐵鶚搶著道:「這位朋友姓胡名斐。」殷仲翔喃喃的道:「胡斐,胡斐?」突然一驚,說道:「啊,在山東商家堡中……」胡斐笑道:「不錯,在下曾和殷爺有過一面之緣,殷爺卻不記得了。」殷仲翔臉如死灰,接過佩劍往桌上一擲,說道:「怪不得,怪不得!」掀開門簾,大踏步走了出去。 一時房中眾人嘖嘖稱讚胡斐的內力了得,又說殷仲翔輸錢輸得寒蠢,太沒風度。周鐵鷦緩緩站起身來,指著胡斐身前那一大堆銀子道:「胡兄弟,你這裏一共有多少銀子?」胡斐道:「四五千兩吧!」周鐵鷦搓著骨牌,在桌上慢慢推動,慢慢砌成四條,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個大封袋來,放在身前,道:「來,我跟你賭一副牌。若是我贏,贏了你這四五千兩銀子和佩劍。若是你牌好,把這個拿去。」 眾人見那封袋上什麼字也沒寫,不知裏面放著些什麼,都想:他好容易贏了這許多銀子,怎肯一副牌便輸給你?又不知你這封袋裏是什麼東西,要是只有一張白紙,豈不是空做了冤大頭?哪知胡斐想也不想,將面前大堆銀子盡數推了出去,也不問他封袋中放著什麼,說道:「賭了!」 周鐵鷦、曾鐵鷗對望一眼,各有嘉許之色,似乎說這少年瀟灑豪爽,氣度不凡。周鐵鷦拿起骰子,隨手一擲,擲了個七點,讓胡斐拿第一手牌,自己拿了第三手,輕描淡寫的一看,翻過骨牌,啪啪兩聲,在桌上連擊兩下。眾人呆了一呆,跟著歡呼叫好,原來四張牌分成一前一後的兩道,平平整整的嵌在桌中,牌面與桌面相齊,便是請木匠來在桌面上挖了洞,將骨牌鑲嵌進去,也不及這般平滑。但這一手牌點子卻是平平,前五後六。 胡斐站起身來,笑道:「周大爺,對不起,我可贏了你啦!」右手一揮,啪的一聲響,四張牌同時從空中擲了下來,這四張牌竟然也是分成前後兩道,平平整整的嵌入桌中,牌面與桌面相齊。周鐵鷦以手勁直擊,使的是他本門絕技鷹爪力,那是他數十年苦練的外門硬功,原已非同小可,豈知胡斐舉牌淩空一擲,也能嵌牌入桌,這一手功夫,更是遠勝了,何況周鐵鷦連擊兩下,胡斐卻只憑一擲。眾人驚得呆了,連喝彩也都忘記。周鐵鷦神色自若,將那封袋推到胡斐面前,說道:「你今兒牌風真旺。」眾人這時才瞧清楚了胡斐這一手牌,原來是八八關,前一道八點,後一道也是八點。 胡斐笑道:「一時鬧玩,豈能作真!」隨手將封袋推了回去。周鐵鷦皺眉道:「胡兄弟,你倘若不收,那是損我姓周的賭錢沒品啦!這一手牌如是我贏,我豈能跟你客氣?這是我今兒在宣武門內買的一所宅子,不大不小,不過四畝來地。」說著從封袋中抽出一張黃澄澄的紙來,原來是一張屋契。旁觀眾人都吃了一驚,心想這一場賭博當真豪得可以,宣武門內的一所大宅子,少說也值得一萬兩銀子啊。 周鐵鷦將屋契推到胡斐身前,說道:「今兒賭神菩薩跟定了你,沒得說的,牌局不如散了吧。這座宅子你要推辭,便是瞧我姓周的不起!」胡斐笑道:「既是如此,做兄弟的卻之不恭。待收拾好了,請各位大哥過去大賭一場。」眾人轟然答應。周鐵鷦拱了拱手,逕自與曾鐵鷗走了。汪鐵鶚見大師哥片刻之間將一座大宅輸去,竟是面不改色,他一顆心反而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定。 當下胡斐向秦耐之、汪鐵鶚等人作別,和程靈素回到客店。程靈素笑道:「你命中註定要作大財主,便推也推不掉,在義堂鎮置下了良田美地,哪知道第一天到北京,又贏了一所大宅子。」胡斐道:「這姓周的倒也豪氣,瞧他瘦瘦小小貌不驚人,那一手鷹爪力實在挺不含糊,想不到官場之中還有這等人物。」程靈素道:「你贏的這所宅子拿來幹麼呀?自己住呢,還是賣了它?」胡斐道:「說不定明天一場大賭,又輸了出去,難道賭神菩薩當真是隨身帶嗎?」 次晨兩人起身,剛用完早點,店夥帶了一個中年漢子過來,道:「胡大爺,這位大爺有事找你。」胡斐見這人戴了一副墨鏡,長袍馬褂,衣服光鮮,指甲留得長長的,卻不相識。這人右腿半跨,請了個安,道:「胡大爺,周大人吩咐,問胡大爺什麼時候有空,請過宣武門內,瞧瞧那座宅子。若是什麼地方不合意,便可叫工匠整治。小人姓王,是那宅子的管家。」胡斐好奇心起,向程靈素道:「二妹,咱們這便瞧瞧去。」 那姓王的恭恭敬敬引著二人,來到宣武門內。胡斐和程靈素一見那宅子,都是一呆。但見朱紅漆的大門,石庫門牆,青石踏階,竟是一副巨宦大族的氣派。一進大門,自前廳、後廳、偏廳,以至廂房、花園,無不陳設豪貴,用具畢備。那姓王的道:「胡大爺倘使合意,便請搬過來。曾大人叫了一桌筵席,說今晚來向胡大爺恭賀喬遷。周大人、汪大人他們都要來討一杯酒喝。」 胡斐哈哈大笑,道:「他們倒想得周到,那便一齊請吧!」王管家道:「小人理會得。」躬身退了出去。程靈素待他走遠,道:「大哥,這座宅子只怕二萬銀子也不止。這件事大不尋常。」胡斐點頭道:「不錯,你瞧這中間有什麼蹊蹺?」 (欲知在此大宅中有何奇事發生?請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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