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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回 盲目授刀(3)


  胡斐道:「我是苗大俠的朋友,适才見苗大俠施展胡家刀法,心下好生敬佩,記住了他幾下招數,欲想試演一番。閣下手中既然有劍,只好勞你大駕,給我喂喂招了!」田歸農氣得臉皮焦黃,還沒有開口,胡斐喝道:「看刀!」一招「穿手藏刀」,當胸猛劈過去,那正是适才苗人鳳用以打落「錢四弟」手中兵刃的這一招。田歸農舉劍一封,當的一響,刀劍相交,田歸農身子一晃,胡斐卻退了一步。

  原來田歸農是天龍門北宗的掌門人,一手天龍劍法自幼練起,已有四十年的造詣,功力自比胡斐深厚得多。兩人這一較內力,胡斐竟自輸了一籌。但他見胡斐小小年紀,膂力竟如此沉雄,滿以為這一劍要將他單刀震飛,內創嘔血,哪知他只退了一步,臉上若無其事,心中倒也暗自驚詫。

  苗人鳳站在門後,聽到胡斐上前,聽著刀削的風勢,又聽得兩人刀劍相交,胡斐倒退,說道:「小兄弟,你這招『穿手藏刀』使得一點不錯。但胡家刀法的要旨端在招數精奇,不在以力碰力。請你退開,讓我瞎子來收拾他!」

  胡斐聽到「胡家刀法的要旨端在招數精奇,不在以力碰力」這兩句話,心念一動,暗道:「苗大俠這兩句話令我茅塞頓開,跟他硬拚,那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於是說道:「且慢!苗大俠适才所使刀法我只試了一招,還有數十招未試。」他轉過頭來,向田歸農道:「這一招『穿手藏刀』,你知道厲害了麼?」田歸農喝道:「渾小子,還不給我滾開!」

  胡斐說道:「好,你不服氣,待我把胡家刀法一一施展,若是我使得不對,打你不過,我跟你磕頭。倘若你輸了呢?」田歸農滿肚子沒好氣,喝道:「我也跟你磕頭!」胡斐笑道:「那倒不用,你若不敵胡家刀法,那你須立時將鐘氏三雄放了。這三位武藝精湛,可比你高明得得多。若說單打獨鬥,你決非三位鐘兄敵手。單憑人多,那算甚麼英雄?」他這番話一則激怒對方,二則也是替鐘氏三雄出氣。三鐘雙手被縛,聽了對他甚是感激。

  田歸農行事本來瀟灑,但給胡斐這麼一激,竟是大大的沉不住氣,心想:「你想輸了給我磕頭?今日叫你的小命難逃我的劍底。」於是左袖一拂,右手捏個劍訣,斜走三步,他心中雖怒,卻不莽進,使的竟是正規的天龍門一字劍法。眾人見首領出手,一齊退開,手執火把的高高舉起,圍成一個明晃晃的火圈。

  胡斐叫道:「『懷中抱月』,本是虛招,下一招『迎門步閉門鐵扇』!」口中吆喝,單刀一推一橫,正與苗人鳳适才所使的一模一樣。田歸農身子一閃,橫劍急刺。胡斐叫道:「苗大俠,下一招怎麼?我對付不了啦!」苗人鳳聽他叫出「懷中抱月」與「迎門步閉門鐵扇」兩招的名字,也不怎麼驚異,因胡家刀法的招數外表上看去,和武林中一般流行的大路刀法並無特殊不同,只是變化奇妙,攻則去勢淩厲,守則門戶嚴謹,攻中有守,守中有攻,令人莫測高深,這時聽胡斐急叫,眉頭一皺,叫道:「沙僧拜佛。」胡斐依言一刀劈去。田歸農長劍斜刺,來點胡斐手腕。苗人鳳叫道:「鷂子翻身刀!」他話未說完,胡斐已使「鷂子翻身」砍去。田歸農吃了一驚,急忙退開一步,嗤的一聲,長袍袍角已被刀鋒割去一塊。他臉上微微一紅,唰唰唰一連刺三劍,迅捷無倫,心想:「難道你苗人鳳還來得及指點?」苗人鳳一驚,暗叫要糟,卻聽胡斐笑道:「苗大俠,我已避了他三劍,怎地反擊?」苗人鳳順口道:「關平獻印!」胡斐道:「好!」果然是一刀「關平獻印」!

  這一刀劈去,鋼刀閃閃,威力不小,但苗人鳳先已叫出,田歸農是武林一大宗派的掌門,自不能受其脅迫,早已搶先避開。胡斐跟著一刀削去,這一招卻是「夜叉探海」。他刀到中途,苗人鳳也已叫了出來:「夜叉探海!」

  十餘招一過,田歸農竟被迫得手忙腳亂,全處下風,一瞥眼見旁觀眾人臉上均有驚異之色,當下劍法一變,快擊快刺。胡斐展開生平所學,以快打快。苗人鳳口中還在喝叫:「上步搶刀,亮刀勢,觀音坐蓮,浪子回頭……」眾人只見胡斐刀鋒所去,竟與苗人鳳叫的若合符節,心下無不駭然。

  其實這事說穿了原本不奇。明末清初之時,胡苗范田四家武功均有名於世。苗人鳳為一代大俠,專精劍術,對天龍門劍術熟知於胸,這時田胡兩人相鬥,他眼睛雖然不見,一聽風聲即能辨知二人所使的大致是何招術。胡斐出招進刀,其實是依據自己生平所學全力施為,若是聽到苗人鳳指點再行出力,在這生死系于一發的拚鬥之際,哪裏還來得及?只是他所學和苗人鳳所學與胡家刀法全無二致,二人心意相通。苗人鳳口中所呼和他手上施,剛好配得天衣無縫,倒似是預先排演純熟、在眾人之前試演一般。

  田歸農心思慎密,暗想:「莫非這人是苗人鳳的弟子?又莫非苗人鳳眼睛其實未瞎,他裝模作樣的包上一塊白布,實則瞧得清清楚楚?」想到此處,心中微怯。胡斐的單刀卻越使越快,這時苗人鳳再也無法聽出兩人的招數,已然住口不叫,心中卻在琢磨:「這位少年是誰?何以刀法如此精奇,卻不知是哪一位高手的門下?」

  若是他雙目得見,親眼見到他的胡家刀法使得如此精純,自早猜到他是胡一刀的傳人了!

  眾人圍著的圈子越離越大,都怕被刀鋒劍刃碰及。胡斐一個轉身,卻見程靈素站在圈子之內,滿臉都是關注之情,不知怎的,竟在這酣鬥之際,腦海中飄過了王鐵匠向他所唱的四句情歌,不禁向她微微一笑,突然轉頭喝道:「『懷中抱月』,本是虛招!」話聲未畢,當的一聲,田歸農長劍落地,手臂上滿是鮮血,踉蹌倒退,身子晃了兩晃,噴出一口血來。

  原來「懷中抱月」,本是虛招,下一招是「迎門步閉門鐵扇」。這兩招一虛一實,當晚苗人鳳和胡斐各已使了一次,田歸農自是瞧得明白,激鬥中猛聽得「懷中抱月,本是虛招」這八字,自然而然的防他下一招「迎門步閉門鐵扇」。哪知道胡家刀法妙在虛實互用,忽虛忽實,這一招「懷中抱月」卻突然變為實招,胡斐單刀回抱,一刀砍在他的腕上,跟著刀中夾掌,在他胸口結結實實的打了一掌。

  胡斐笑道:「你怎地如此性急,不聽我說完?我說:『懷中抱月,本是虛招,變為實招,又有何妨?』你聽了上半截,沒聽下半截!」田歸農胸口翻騰,似乎又要有大口鮮血噴出,知道今日已一敗塗地,又怕苗人鳳眼睛其實未瞎,強行運氣忍住,一指鐘氏三雄,命手下人解縛,隨即將手一揮,轉過身去,忍不住又是一口血吐出。那放錐的小姑娘是田歸農前妻所生的女兒,急忙搶上扶住,低聲道:「爹,咱們走吧?」田歸農點點頭,眾人群龍無首,人數雖眾,卻已全無鬥志。苗人鳳抓起屋中受傷五人,一一擲了出來。眾人伸手接住,轉身便走。

  程靈素叫道:「小姑娘,把鐵錐帶回家去!」將手一揚,鐵錐向那少女飛去。那小姑娘竟不回頭,左手向後一抄接住,手法極是伶俐。哪知錐甫入手,她全身一跳,立即將鐵錐拋在地下,似乎那鐵錐極其燙手一般。胡斐哈哈一笑,說道:「赤蠍粉!」程靈素回以一笑,她果然是在鐵錐上放了赤蠍粉。

  片刻之間,田歸農一行人去得乾乾淨淨,小屋之前又是漆黑一團。

  鐘兆英朗聲道:「苗大俠,賊子今日敗去,不會再來。我三兄弟維護無力,大是慚愧,望你雙目早日痊可。」又向胡斐道:「小兄弟,我三鐘交了你這位朋友,他日若有差遣,願盡死力!」三人一抱拳,逕自快步去了。

  胡斐知他三人失手被擒,臉上無光,當下不便再說什麼。苗人鳳心中恩怨分明,口頭卻不喜多言,只是拱手還禮,耳聽得田歸農一行人北去,鐘氏三雄卻是南行。

  程靈素笑道:「你兩位武功驚人,我生平見所未見。苗大俠,請你回屋去,我瞧瞧你的眼睛。」當下三人回進屋中。胡斐搬起倒翻了的桌椅,點亮油燈。程靈素輕輕解開苗人鳳眼上的包布,察看他雙目的傷勢。

  (欲知程靈素如何替苗人鳳治傷,胡斐和袁紫衣、程靈素兩女之間有何奇異變故發生,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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