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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回 解毒藍花(3)


  程靈素道:「你真正想問我的,還不是這件事。我猜你是想問:藥王莊明明是在西北,怎麼向東走啊?」胡斐笑道:「你既猜到了,那我一併問你便是。」程靈素道:「咱們所以不朝藥王莊走,因為咱們並不是要去藥王莊。」這一下,胡斐又是出於意料之外,「啊」了一聲。程靈素又道:「白天我要你澆花,一來是試試你,二來是要你耽擱些辰光,後來再叫你繞道多走二十里,也是為了要你多耗時刻,這樣便能在天黑之後再到藥王莊外。因為藥王莊外所種的血矮栗,一到天黑,毒性便小,我給你的藍花就克得它住。」

  胡斐聽了,心中欽服無已,萬想不到用毒使藥,竟有這許多學問,而這個貌不驚人的小姑娘用心深至,更是不是常人所能及,心想:「我一意聽她吩咐行事便了,多說多問,徒然顯得自己一無是處。」於是不再詢問,跟在她身後一路向東。

  又走了五六里路,進了一座黑黝黝的樹林。程靈素低聲道:「到了。他們還沒來,咱們在這樹林子中等候,你把這只竹籮放在那株樹下。」說著,向一株大樹一指。胡斐依言,提了竹籮過去放好。程靈素走到離大樹八九丈處的一叢長草之旁,道:「這一隻竹籮給我提過來。」隨即撥開長草,鑽進了草叢之中。

  胡斐也不問誰還沒來,等候什麼,記著不離開她三步的約言,便提了另一隻竹籮,也鑽進草叢,挨在她的身旁。仰頭向天,只見月輪西斜,早已過了夜半。樹林中蟲聲此起彼伏,偶然也聽到一二聲梟鳴。程靈素遞給他一粒藥丸,低聲道:「含在口裏,別吞下!」胡斐看也不看便放入嘴中,但覺味道極苦。

  兩人靜靜的坐著,過了小半個時辰,胡斐東想西想,只覺這一日一晚的經歷,實在大是詭異,可說是生平從所未遇之奇。突然之間,心中想到了袁紫衣:「不知她這時身在何處?如果這時在我身畔的,不是這個瘦瘦小小的姑娘,而是袁姑娘,不知她要跟我說什麼?」一想到她,便伸手到懷中去撫摸那只玉鳳。

  忽然程靈素伸手拉了他的衣角,向前一指。胡斐順著她手指瞧去,只見遠遠一盞燈籠漸漸移近。本來燈籠的火光必是暗紅之色,但這盞燈籠發出的卻是碧油油的綠光。這燈籠來得甚快,不多時已到身前十餘丈外,燈下瞧得明白,提燈的是一個駝背女子,走起路來左高右低,看來右腳是跛的。她身後緊隨著一個漢子,身材魁梧,腰間插著明晃晃的一把尖刀。

  胡斐想起鐘兆文的說話,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鐘二哥說,有人說毒手藥王是個屠夫模樣的大漢,又有人說藥王是個又駝又跛的女子。那麼這兩人之中,必有一個是藥王。」斜眼向程靈素一看,黑暗之中,瞧不見她的臉色,但見她一對清澈晶瑩的大眼,目不轉睛的望著兩人,神情顯甚緊張。胡斐起了俠義之心:「這毒手藥王如要不利於她,我便是拚著性命,也要護她周全。」

  那一男一女越走越近。那女子容貌甚是文秀,雖然身有殘疾,仍可說得上是一個美女,那大漢卻是滿臉橫肉,形相兇狠。兩人都是四十來歲年紀。胡斐一身武功,便是遇到江湖上最厲害的巨寇大賊環攻,也是無所畏懼,但這時卻不由自主的心中怦怦亂跳,自覺武功有時而窮,對付這種人,單憑武功未必便能制勝。

  那兩人走到胡斐身前七八丈處,忽然折而向左,又走了十餘丈,站定身子。那大漢朗聲叫道:「慕容師兄,咱夫婦依約前來,便請露面相見吧!」他站立之處距胡斐並不甚遠,突然開口說話,聲音又大,把胡斐嚇了一跳。那大漢說了兩遍,無人答話,胡斐心想:「這裏除了咱們四人,再沒旁人,哪裏還有什麼慕容師兄?」

  那女子細聲細氣的道:「慕容師兄既然不肯現身,咱夫婦迫得無禮了。」

  胡斐暗暗好笑:「這叫做一報還一報。适才我到藥王莊來拜訪,說什麼你們也不理睬。這時候別人也給一個軟釘子你們碰碰。」只見那女子從懷中取出一束草來,伸到燈籠中去點燃了,立時發出一股濃煙。片刻之間,林中便白霧瀰漫,煙霧之中微有檀香氣息,倒也並不難聞。

  胡斐聽她說「迫得無禮」四字,知道這股煙霧定然厲害,但自己卻也不感到有何不適,想必是口中含了這丹藥之功,轉頭向程靈素望了一眼。這時她也正回眸瞧他,目光中充滿了關注之色。胡斐心中感激,微微點了點頭。

  那煙霧越來越濃,突然大樹下的竹籮中有人大聲打了個噴嚏。胡斐大吃一驚:「怎麼竹籮中有人?我挑了半天一點也沒知情。那麼我跟程姑娘的說話,都讓他聽去了?」自思對毒物醫藥之道雖然一竅不通,但練了這許多年武功,決不能挑著一個人走這許多路而茫然不覺,除非這是個死人,那又作別論。

  他心中大是驚奇,只聽竹籮中那人又連打幾個噴嚏,籮蓋掀開,躍了出來。但見他長袍儒巾,正是日間所見在小山上采藥的那個老者。他衣衫淩亂,頭巾歪斜,神情甚是狼狽,見到那男女二人,怒聲喝道:「好啊,姜師弟、薛師妹,多年不見,你們下手越來越陰毒了。」

  那夫婦倆見他這般模樣,也似頗出意料之外。那大漢冷笑說道:「還說咱們下手陰毒?你躲在竹籮之中,誰又料得到了?慕容師兄……」他話未說完,那老者嗅了幾下,神色大變,急從懷中摸出一枚丹藥,放入口中。

  那駝背女子將散發濃煙的草藥一足踏滅,放回懷中,說道:「慕容師兄,來不及啦,來不及啦!」

  那老者臉如土色,頹然坐在地下,過了半晌,說道:「好,算我栽了,咱們一拍二散,我不再跟蹤你們夫婦便是。」那大漢從懷中摸出一個紅色小瓶,舉在手裏,道:「斷腸草的解藥便在這裏。你師侄中了你的毒手,得拿解藥來換啊。」那老者道:「胡說八道!你們說是小鐵哥麼?我幾年沒見他了,下什麼毒手?」那駝背女子道:「你約咱們到這裏,是要說這句話麼?」轉頭向那大漢說道:「鐵山,咱們走吧。」說著掉頭便走。那大漢尚有猶豫,道:「小鐵……」那女子道:「他恨咱們入骨,寧可自己送了性命,也決不肯饒過小鐵。這些年來,難道你還想不通?」

  那大漢想走又不肯走,說道:「慕容師兄,咱們二十年前的怨恨,到這時何必再放在心上?小弟奉勸一句,還是交換解藥,把這個結子也同時解了吧!」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誠懇,那老者心中一動,道:「薛師妹,小鐵中了什麼毒?」那女子冷笑一聲,並不回答。那大漢道:「慕容師兄,到這地步,也不用假惺惺了。小弟恭賀你種出了七心海棠……」那老者大聲道:「誰種出了七心海棠?難道小鐵中的是七心海棠之毒?我沒有啊,我沒有啊。」

  他說這幾句話時神情惶急,恐懼之意見於顏色。兩夫婦對望了一眼,心中均想:「難道他假裝得這般像?」那女子道:「好,慕容師兄,廢話少說。你約咱們到這裏來相會,有什麼吩咐?」

  那老者搔頭道:「我沒有約啊。是你們把我搬到這裏來,怎麼反說是我相約?」說到這裏,心中又氣又愧,突然飛起一腿,將竹籮踢到了七八丈外。

  那女子冷冷的道:「難道這封信也不是你寫的?師兄的字跡,我生平瞧得也不算少了。」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箋,左手一揚,那紙箋便向老者飛了過去。那老者伸手欲接,心中突然一動,一掌擊出。掌風將那紙箋在空中擋了一擋,左手中指一彈,發出了一枚暗器。

  (欲知那慕容師兄、姜師弟、薛師妹三人之間有何糾葛,到底誰是毒手藥王,程靈素和三人有何關聯,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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