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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回 雨夜古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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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找些稻草,在神壇上鋪好,又在地下堆了些稻草,笑道:「呂洞賓睡天上,落水狗睡地下。」說著在地下稻草堆裏一躺,翻身向壁,閉上了眼睛。袁紫衣暗暗點頭,心想他果然是個守禮君子,笑道:「落水狗,明天見。」一躍上了神壇。 她睡下後心神不定,耳聽著急雨打在屋瓦之上,嘩啦啦的亂響,直過了半個多時辰,才蒙朧睡去。睡到半夜,隱隱聽得有馬蹄之聲,漸漸奔近,袁紫衣翻身坐起,胡斐也已聽到,低聲道:「呂洞賓,有人來啦。」 只聽馬蹄聲越奔越近,還夾雜著車輪之聲。胡斐心想:「這場大雨自下午落起,中間一直不停,怎地有人冒著大雨,黑夜趕路?」只聽得車馬到了廟外,一齊停歇。袁紫衣道:「他們要進廟來!」從神壇躍下,坐在胡斐身邊。 果然廟門呀的一聲被人推開,車馬都牽到了前殿廊下,跟著兩名車夫走到後殿,向胡斐與袁紫衣瞧了一眼,道:「這兒有人,咱們便在前殿。」當即回了出去,只聽得前殿人聲嘈雜,約有二十來人,有的劈柴生火,有的洗米煮飯,說的話都是廣東口音。亂了一陣,漸漸安靜下來。 只聽一人說道:「不用鋪床,吃過飯後,不管雨大雨小,還是乘黑趕路。」胡斐聽了這口音,心中一凜。這時後殿點的柴枝尚未熄滅,火光下只見袁紫衣也是微微變色。 又聽前殿另一人道:「老爺子也太把細啦,這麼大雨……」這時雨聲直響,把他下面的話聲淹沒了。先說話的那人卻是中氣充沛,語音洪亮,聲音隔著院子,在大雨中仍是清清楚楚的傳來:「黑夜之中又有大雨,正好趕路,莫要貪得一時安逸,卻把全家性命送了。此處離大路不遠,別鬼使神差的撞在小賊手裏。」 聽到此處,胡斐再無懷疑,心下大喜,暗道:「當真是鬼使神差,撞在我手裏。」低聲說道:「呂洞賓,外邊又是一位掌門人到了,這次就讓我來搶。」袁紫衣「嗯」了一聲,卻不說話。胡斐見她並無喜容,心中微感奇怪,於是緊了緊腰帶,將單刀插在腰裏,大踏步走向前殿。 只見東廂邊七八個人席地而坐,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坐在地下,比旁人高出了半個頭,身子向外,胡斐一見他的側影,便認得他正是佛山鎮的南霸天鳳人英。只見他那條九尺長的黃金棍倚在身上,抬頭望天,呆呆出神,不知是在懷念佛山鎮那一份偌大的家業呢,還是在籌劃對付敵人,重振雄風的方策?胡斐從神龕後的暗影中出來,前殿諸人全沒在意。 西廂邊生著好大一堆柴火,火上吊著一口大鐵鍋,正在煮飯,胡斐走上前去,飛起一腿,嗆啷啷一聲響亮,把那口鐵鍋踢得飛入院中,白米撒了一地。眾人一驚,一齊轉頭望著他,鳳人英、鳳一華父子等認得他的人,無不變色,空著手的人各自去抄兵刃。胡斐見了鳳人英那張白白胖胖的臉膛,想起北帝廟中鐘阿四全家慘死的情狀,氣極反笑,說道:「鳳老爺,這裏是湘妃廟,風雅得很啊。」 鳳人英殺了鐘阿四一家三口,立即毀家出走,他做事也真幹淨利落,一路上晝宿夜行,盡揀偏僻小道行走,胡斐雖然機伶,竟也沒查出絲毫痕跡。這日若非遭遇大雨,陰差陽錯,決不會在這古廟中狹路相逢。 鳳人英一見對頭,不由得心中一寒,暗道:「看來這湘妃廟是我鳳人英歸天之處了。」但臉上仍是鎮定異常,緩緩站起身來,向兒子招了招手,叫他走近身去,有話吩咐。 胡斐橫刀堵住廟門,笑道:「鳳老爺,也不用囑咐什麼,你殺鐘阿四一家,我便殺你鳳老爺一家。咱們一刀一個,決不含糊,你鳳老爺與眾不同,留在最後,免得你放心不下,還怕世上有你家人剩著。」鳳人英背脊上一涼。想不到此人小小年紀,做事也居然如此辣手,將黃金棍一擺,說道:「好漢一人做事一身當,多說廢話幹麼?你要鳳某的性命,拿去便是。」說著搶上一步,呼的一聲,一招「摟頭蓋頂」,便往胡斐腦門擊下,左手卻向後急揮,示意兒子快走。 鳳一華知道父親決不是敵人的對手,危急之際那肯自己逃命?大聲叫道:「大夥兒齊上!」只盼倚多為勝,打他一個手忙腳亂,說著挺起單刀,縱到了胡斐左側。隨著鳳人英出亡的家人親信、弟子門人,一共有十二三人,其中一大半均會武藝,聽得鳳一華一叫,有八九人手執兵刃,圍了上來。 鳳人英眉頭一皺,心想:「咳!當真是不識好歹,若是人多便能打勝,我佛山鎮上人還不夠多,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背井離鄉,逃亡在外?」但是事到臨頭,也已無他法可想,只能決一死戰,他心中存了拚個同歸於盡的念頭,出手反而鎮定,一棍擊出,不等招術用老,金棍一掠,拉回橫掃。 胡斐心想此人罪大惡極,如一刀送了性命,刑罰遠不足以抵償過惡,眼見金棍掃到,單刀往上一拋,伸手便去硬抓棍尾,竟是一出手便是將敵人視若無物。鳳人英暗想我一生闖蕩江湖,還沒給人如此輕視過,不由得怒火直沖胸臆,但是在佛山鎮上一番交手,知他武功實非己所能敵,手上絲毫不敢大意,急速收棍,退後一步。只聽得頭頂禿的一響,眾人雖然大敵在前,還是忍不住抬頭一看,原來胡斐那柄單刀拋擲上去,一刀斬住屋樑,留在梁上不再掉下。 胡斐一聲長笑,鬥然插入人群之中。雙手忽起忽落,將鳳人英八九名門人弟子盡數點中了穴道,或是手臂一振,或是提足一掃,一一甩在兩旁。霎時之間,大殿中心空空蕩蕩,只剩下鳳氏父子與胡斐三人。 鳳人英一咬牙,低聲喝道:「華兒你還不走,真要鳳家絕子絕孫麼?」鳳一華兀自遲疑,提著單刀,不知該當上前夾擊,還是奪路逃生?胡斐身形一晃,已搶到了鳳一華背後。鳳人英一聲大喝,金棍揮出,上前截攔。胡斐頭一低,從鳳一華腋下鑽了過去,輕輕一掌,在他肩頭一推,鳳一華站立不穩,身子後仰,便向棍上撞去。鳳人英大驚,急收金棍,總算他在這棍上下了數十年苦功,在千鈞一髮之中硬生生收回,才沒將兒子打得腦漿迸裂。 胡斐一招得手,心想用這法子鬥他,倒也絕妙,不待鳳一華站穩,一手抓住了他後頸,提起左掌,便往他腦門拍落。鳳人英想起他在北帝廟中一掌擊斷石龜頭頸的掌力,若是這一掌落在兒子腦門之上,那裏還有命在?急忙金棍遞出,猛點胡斐左腰,迫使他回掌相救,那便解了鳳一華頭頂的一掌之厄。 胡斐左掌舉在半空,稍一停留,待金棍將到腰間,右手抓著鳳一華腦袋,猛地往棍頭一送。這一下出手極是迅捷,鳳人英立即變招,改為「挑袍撩衣」,自下向上抄起,攻敵下盤。胡斐叫道:「好!」左掌在鳳一華背上一探,用他身子去抵擋棍招。 如此數招一過,鳳一華變成了胡斐手中的一件兵器,身不由主的跌跌撞撞。胡斐不是拿他腦袋去和金棍碰撞,便是用他四肢來格架金棍。鳳人英出手稍慢,欲待罷鬥,胡斐便舉起手掌。作勢欲擊鳳一華要害,叫他不得不救,但一救之下,總是處處危機,沒一招不是令他險些親手擊斃了兒子。 又鬥數招,鳳人英心力交瘁,鬥地向後退開三步,將金棍往地下一擲,當的一聲巨響,地下青磚碎了數塊,慘然不語。胡斐厲聲喝道:「鳳人英,你便有愛子之心,人家兒子卻又怎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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