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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回 斷辮奪帽(2)


  他話未說完,猛覺背後風聲颯然,左右有人雙雙來襲。他頭一低,身子一縮,那二人已然撲空,胡斐雙手分別在二人背上一推,砰的一響,二人頭碰頭猛地一撞,登時暈去。只聽得一人高聲怒吼,又撲了上來。

  胡斐聽他腳步沉重,來勢威猛,心想道:「佛山鎮居然還有這等好手。」身子微斜,乘勢一帶,只見刀光閃動,一條肥水牯似的粗壯大漢從身旁掠過,一刀逕向鳳一華頭頂砍落。

  總算他武功不弱,忙在危急之際手臂一斜,一刀砍在地下石板之上,火花四濺。胡斐叫道:「妙極!」左足伸出,踏住他臂後手肘之處。那大漢狂吼一聲,放手撒刀。胡斐右足一挑,那單刀飛了起來,順手接過,笑道:「我正愁沒刀剖他肚子,你巴巴的趕來送刀,當真是有勞了。」

  那大漢怒極,使力一掙。胡斐左腿微微一麻,竟被他翻身躍起,原來這大漢蠻力過人。他右足一撐,雙手十指如鉤,在空中逕向胡斐撲到,胡斐一轉身,已經繞到他的身後,左手搭在他肥臀之上,借力一送,喝道:「上天吧!」這一送有八成倒是借了那大漢自己縱躍之勢,那大漢身不由主向上疾飛,旁觀眾人大叫聲中,眼見要穿破廟頂而出。

  他急忙伸出雙手,抱住了大殿正中的橫樑,總算沒撞破腦門,但就這麼掛在半空,向下一望,離地七八丈,他沒練過輕功,身子又重,外家硬功雖然了得,卻不敢躍下。這大漢在五虎門中位居第三,乃是鳳人英的得力助手,佛山鎮上人人懼怕,這時掛在梁上,上不得,下不來,極是狼狽。

  胡斐拉住鳳一華的衣襟,向下一扯,嗤的一響,露出肚腹肌膚,橫過刀鋒,向擠在殿上的眾人叫道:「他是否吃了鳳凰肉,大家睜大眼睛瞧個明白,別說我冤枉了好人。」旁邊四五個鄉紳模樣的人一齊來勸,齊道:「好漢爺高抬貴手,若是剖了肚子,人死不能複生,那可不得了。」

  胡斐心想:「這些人鬼鬼祟祟,定與鳳人英一鼻孔出氣。」回頭怒喝:「那鐘四嫂剖孩子肚子,你們何以便不勸?有錢子弟的性命值錢,窮人的孩子便不是性命?你們快回家去,每人把自己的兒子送一個來,若不送到,我自己上門找尋。」這幾句話只把那幾個鄉紳嚇得魂不附體,縮身在人叢之中,再也不敢開口。

  正亂間,廟門外一陣喧嘩,搶進一群人來,當先一人身材高大,穿一件古銅子緞袍,雙手一分,大殿上已有七八人向兩旁跌出數尺。胡斐見了他這等氣派威勢,又是如此橫法,心想:「啊哈,正點子終於到了。」

  眼光向他從頭上瞧到腳下,又從腳下看到頭上。只見他上唇留著兩撇花白小髭,約摸五十來歲年紀,右腕上戴一隻漢玉鐲,左下拿著一個翡翠鼻煙壺,宛然是個養尊處優的大鄉紳模樣,實不似個坐地分贓的武林惡霸。

  這人正是五虎門掌門人南霸天鳳人英,他陪著京裏來的兩位侍衛在府內飲宴,聽得下人一連串的來報,有人混鬧酒樓、當鋪、賭場,他不願在御前侍衛跟前失了氣派,一直置之不理,心想這些小事,手下人定能打發,直聽到兒子遭擒,被拿到北帝廟中要開膛剖腹,這才匆匆趕來。他還道是極厲害的對頭到來尋仇,那知一看胡斐,竟是個素不相識的鄉下少年。當下更不打話,俯身便要扶起兒子。

  胡斐心想:「這老傢夥好狂,競將敵人視如無物。」待他彎腰俯身。一掌往他腰間拍去。鳳人英竟不回身,左手回掌,想將他手掌格開。胡斐一催勁力,拍的一聲,雙掌相交,鳳人英身子一晃,險險跌在兒子身上,這才知這鄉下少年原來是個勁敵。當下顧不得去扶兒子,右手橫拳,猛擊胡斐腰眼。

  胡斐見他變招迅捷,拳來如風,果然是名家身手,一刀往他拳頭上疾砍下去。他一刀砍得雖然兇猛,鳳人英也只須一縮手便能避過,但鳳一華橫臥在地,他縮手不打緊,兒子卻要受了這一刀。當此危急之際,他一扯神壇前的桌披,倒捲上來,格開了一刀。胡斐叫道:「好!」左手伸出,已抓住桌披一端。兩人同時向外拉扯,拍的一響,桌披從中斷為兩截。

  此時鳳人英那裏還有半點小覷之心?向後躍開半丈,早有弟子將他的兵刃黃金棍送在手中。這金棍長達九尺,徑一寸有半,通體黃金鑄成,可算得武林中第一豪闊富麗的兵器。

  他將金棍一抖,指著胡斐道:「閣下是那一位老師的門下?鳳某什麼地方得罪了閣下,卻要請教。」胡斐道:「我一塊鳳凰肉給你兒子偷吃了,非剖開他肚子瞧個明白不可。」

  鳳人英憑一條熟銅棍打遍嶺南無敵手,這才手創五虎門,在佛山鎮定居,家業大發之後,將熟銅棍改為黃金棍。武家所用之棍,以齊眉最普通,依身材伸縮,短者五尺不足,長者七尺有餘,鳳人英這條棍卻長達九尺,黃金又較鑌鐵重近兩倍,仗著他膂力過人,使開來兩丈之內一團黃光,端的是厲害無比。

  他聽了胡斐之言,知道今日已不能善罷,金棍起處,手腕抖了兩抖,棍端將神壇上兩點燭火點熄了,叫道:「在下素來愛交朋友,與尊駕素不相識,何苦為一個窮家小子傷了江湖義氣?是友是敵,但憑尊駕一言而決。」

  要知金棍乃極沉重的兵器,他一抖棍花而打滅燭火,妙在不碰損半點蠟燭,燭臺毫不搖晃,手法之准,可說是極罕見的功夫。他言語中軟裏帶硬,要胡斐知難而退,不必多管閒事。

  胡斐笑道:「是啊,你的話再對也沒有,你只須割一塊鳳凰肉賠我,我立即拍拍灰塵走路,你看可好?」

  鳳人英臉一沉,喝道:「既是如此,咱們兵刃上分高下便了。」說著便提棍躍到院子。胡斐將鳳一華往地下一摔,把單刀插在他的身旁,喝道:「你若是逃走,便要你老子抵命!」空手走出,大聲道:「老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大名鼎鼎的『殺官毆吏拔鳳毛』便是,鳳毛拔不到,臭雞臭鴨的屁股毛拔幾根也是好的,大家瞧清楚了。」一言甫畢,突然左手探出,徑來抓他棍頭。鳳人英知他武功厲害,心想你自己托大,不用兵刃,那可怪不得我,眼見他出手便奪兵刃,竟將自己視如無物,當下棍尾抖起,一招「淩空掃月」,向他頭頸橫掃過來。

  這一招雖以掃為主,但後著中有點有打,有纏有挑,所謂單頭雙頭纏頭,頭頭是道,正面側面背面,面面皆靈,的是武學中的極上乘棍法。胡斐身隨棍轉,還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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