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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胡家刀法(2)


  商劍鳴雖是他的門下,但師徒感情不大好,離師門後少通音問。王氏兄弟又在皇宮大內當差,從來就沒將這個身在草野的同門師兄弟放在心上,因此山東和北京雖相隔不遠,商劍鳴逝世的訊息王氏兄弟竟然不知。

  當下王劍英歎了口氣,回身和那青年公子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公子眼角向馬一鳳斜睨一眼,歡然點頭。王劍英向商寶震道:「你家住此不遠吧?你帶咱們兄弟到你父親靈前一祭。咱們師兄弟一別二十餘年,想不到再無相見之期。」他頓了一頓,伸手向那公子一張,道:「你來拜見福公子,咱們都在他手下當差。」

  商寶震見那公子氣度高華,想是京中的貴介公子,這才收得王氏兄弟這等豪傑替他當差,當下上前躬身下拜。福公子只擺擺手,說聲:「請起!」卻不回禮。商寶震心中微微有氣:「好大的架子!你當真是皇帝老子不成?」

  一行人來到商家堡時,堡中已發覺胡斐逃走,正在到處找尋。商寶震入內報訊,商老太聽說先夫的同門師兄弟來到,又驚又喜,急忙出迎,將胡斐的事拋在一旁。

  王劍英給商老太引見,原來這九人之中,倒有五個是武林中的第一流高手,除王氏兄弟之外,還有太極門的陳禹,少林派的胡般若,天龍門南宗的殷仲翔。那陳禹和殷仲翔在江湖上名頭早著,胡般若年紀輕些,但見他雙目有神,伸出手來幹如枯木,手指堅挺,顯是少林外家的高手。其餘三人是福公子的親隨侍僕,那被商寶震打了一掌的老者,他們就叫他做張總管,自是福公子府中有權勢的人物了。

  至於福公子是什麼身份,王劍英卻一句也不提,只是稱他做「福公子」。

  王劍英、劍傑兄弟問起商劍鳴的死因,商老太自傲之心極盛,卻不肯說是為胡一刀所殺,只是說得病而死。她是決意要和兒子一同親刃仇人,決不肯假手旁人復仇。

  馬一鳳見商老太、商寶震等同門敘話,回到屋裏,將适才的見聞向父親說了。馬行空聽說那阿斐竟是大俠胡一刀的兒子,大是驚訝,但聽這小小孩童的武功竟勝過商寶震,卻是半信半疑。徐錚在旁默默聽著,卻不插嘴。

  父女倆說了一陣子話,馬一鳳要回到自己房裏,徐錚跟了出來,叫聲:「師妹!」馬一鳳臉上一紅,道:「什麼?」徐掙見她臉若朝霞,心中情動,將本來要問的話按捺了不說,伸手去拉她的手。馬一鳳將手摔脫,嗔道:「給人家瞧見了,怎好意思?」

  徐錚道:「哼,不好意思!你半夜三更,和那姓商的小子到外面去,鬼鬼祟祟的幹什麼了?」馬一鳳一怔,聽他語意不善,怒道:「你問這話是什麼用意?」徐錚道:「你和那小子出去是什麼用意,我問這話就是什麼用意。」

  他對師妹向來體貼討好,但今日一早見她與商寶震從外面回來,聽她言中敘述,又是半夜裏在外面遇到胡斐。只是馬一鳳怕父親責怪,將求商寶震相救胡斐之事瞞過了不說。

  馬行空那晚隔窗聽到商老太母子對答,知道商寶震看中自己女兒,知道他二人確在夜中私會,礙著徒兒在旁,不便追問,但徐掙聽來,心中卻酸溜溜的滿不是味兒。他生性鹵莽,此時師妹又成了他未過門的妻子,不禁疾言厲色的追問起來。

  馬一鳳問心無愧,這師哥對自己又素來依順容讓,想不到昨天父親剛把自己的終身許他,他就這麼強橫起來,日後正式成了夫妻,豈非整日受他欺辱麼?本來這件事她只要直言相告,徐錚一明白,自無話說。但她心中悔意一生,賭氣偏偏不說,道:「我愛和誰偷偷地出去,就和誰出去,你管得著麼?」

  一個人妒意一起,再無理性,徐錚滿臉脹得通紅,連脖子也粗了,大聲道:「從前我管不著,今兒就管得著。」馬一鳳氣得流下淚來,說道:「現下你已這樣了,將來還指望你待我好嗎?」徐錚見她流淚,心中又是軟了,但想到她和商寶震深宵出外幽會,一口氣怎咽得下去,大聲道:「你出去到底幹什麼來著?你說,你說!」馬一鳳心道:「你越是橫蠻,我越是不說。」

  就在此時,商寶震奉母之命,過來請馬行空去和王氏兄弟等廝見,只見徐錚和馬一鳳在廊下大聲爭鬧,不由得停了腳步。徐錚早是一肚子火,滿心想要打這未婚妻子一個耳括子,卻又有未敢,一見商寶震過來,正合心意,罵道:「我打你這個狗娘養的小子!」沖上去就是一拳。商寶震愕然道:「你幹什麼?」

  徐錚跟著又是一拳,商寶震未曾防備,給他一拳正中胸口,待他第二拳打來時,回掌相格,兩人竟在廊下動起手來。

  馬一鳳滿腹怨怒,也不理他二人誰勝誰敗,一扭頭竟自走了。她迷迷惘惘的走到後花園中,坐在一張石凳上呆呆出神,心中只是想:「難道我的終身,就這麼算許給了這蠻不講理的師兄麼?爹爹還在身邊,他就這麼肆無忌憚,日後爹爹身故,卻不知他更要待我怎樣?」不由得怔怔的掉下淚來。

  也不知坐了多少時候,天色漸見朦朧,忽聽得簫聲幽咽,從花叢外傳出。馬一鳳心裏正自難受,這簫聲卻不知怎的,竟與她心意是說不出的融合。她聽了一陣,越聽越是出神,站起身來向花叢外走去,只見一株海棠樹下坐著一個藍衫男子,手持一枝玉簫吹奏,手白如玉,和那玉簫顏色難分,正是晨間所遇到的福公子。

  福公子含笑點頭,示意要她過去,簫聲仍是不停。他神態之中,自有一股威嚴,一股磁力,直是教人抗拒不得。馬一鳳紅著臉兒,慢慢走近,只聽他玉簫吹得纏綿婉轉,極盡挑逗,不由得心中一蕩,隨手從身旁的玫瑰叢上摘下一朵花兒,放在鼻邊嗅了一嗅。簫聲花香,夕陽黃昏,眼前是這麼一個俊雅美秀的青年男子,眼中露出來的神氣又是溫柔,又是高貴。

  她驀地裏想到了徐錚,他是這麼的粗魯,這麼的會喝幹醋,和眼前這貴公子相比,真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泥塗。

  於是她也用溫柔的眼色望著那個貴公子,她不想問他是什麼人,不想知道他娶過親沒有,只覺得站在他面前是說不出的快樂,只要和他親近一會,也是好的。

  那貴公子不用說話,她已把自己的心整個兒都交給他了。

  這貴公子似乎沒有引誘她,只是她少女的幻想和無知,在春天的黃昏激發這段熱情。其實不是的。如果福公子不是看到她的美貌,他決不會上商家堡來逗留,手下武師一個過世了的師兄弟,能屈得了他的大駕麼?如果他不是知道她在花園中獨自發呆,決不會到花叢外吹蕭。要知福公子的蕭聲是京師一絕,就算是王公親貴,等閒也難得聽他吹奏一曲呢。

  至於他臉上的神色,他的眼色,吐露了他溫柔熱切的情意,用不到說一句話,卻勝於千言萬語的輕憐蜜愛,千言萬語的海誓山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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