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金庸 > 舊版倚天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
一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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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沙漠埋屍 鐵冠道人喝道:「什麼人無事驚惶?」只見林中兩個人急奔而出,正是洪水旗下的弟兄,奔到洪水旗掌旗使唐洋跟前,稟報了幾句。唐洋奇道:「有這等事?」指指點點發了幾句號令,洪水下三十餘名弟兄,四面八方的搜了下去,餘下的各佔方位,佈成防敵的陣勢,唐洋親自率領數人,到樹林中去查察。洪水旗苦戰之餘,剩下的已不足百人,但唐洋指劃分派,凜然若不可犯,單是洪水旗一旗,便足與江湖一般幫會門派分庭抗禮,張無忌瞧在眼中,暗想明教中人才濟濟,前途不可限量,心下甚是欣慰。 過不多時,唐洋從林中快步出來,向張無忌躬身行禮,臉上頗有惶愧之色,說道:「啟稟教主,屬下唐洋領罪。」張無忌道:「唐旗使何事?」唐洋道:「屬下派人看管俘虜,不料眾俘虜突起發難,搶了看管人員的刀刃,人人自殺而死,看守者阻止不及,大虧職守。」張無忌道:「此事甚奇。」與眾人同到林中,只見巫山幫、五鳳刀各被俘虜人眾,一齊屍橫地下。洪水旗下的奉命看管的八名教眾,倒有六人受了傷,跪在地下領罪。張無忌道:「這些人確是自殺,並非為人所害?」領頭的看守者稟道:「啟稟教主,這些俘虜忽地一聲不息的跳將起來,擊倒了屬下,搶去刀劍。人人自殺,自始至終沒出一句聲。」張無忌點點頭道:「事出意外,並非你們過失,起來吧!」那人道:「謝教主恕罪之恩!」 張無忌一看眾俘虜的傷痕,確是個個自殺斃命,只見屍堆中一人的手臂微微一動,尚未斷氣,當即俯身伸掌貼住那人的靈台要穴,一股九陽真氣送了過去。那人睜開眼來,神色茫然。張無忌道:「你為什麼自殺?」那人斷斷續續的道:「有誰貪生……怕死……下手……下手決不……容情……」張無忌一怔,記起適才激戰之時。山腰間有人如此呼喝,對方立即拚死惡鬥,知道其中定是大有蹊蹺,又問:「是誰下手決不容情?」那人道:「我一家……一家老少……妻子幼兒……都在人家手中……」張無忌道:「在誰的手中?咱們給你去救將出來。」那人搖了搖頭,唇角邊露出一絲苦笑,頭一低,就此氣絕。 楊逍等聽了那人之言,都是面面相覷,猜不透其中含意。張無忌命洪水旗將眾屍體搬到山腰裏掩埋了,和殷天正,楊逍、韋一笑回入茅棚,商議此事。彭瑩玉道:「這些人的家屬落入旁人手中,受人挾制,若不死戰,只怕妻兒老小個個難以活命。江湖上有誰有這等威力權勢,能驅策這許多幫會門派的豪傑?能將他們的家小扣以為質?」這些人除了張無忌之外,個個熟知江湖間情事,即均想不起有這麼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周顛道:「那番僧手持倚天寶劍,定與峨嵋派暗有勾結,看來是六大門派在背後主持其事。滅絕老賊尼陰險狠毒,她鬥不過咱們教主,便指使一般嘍囉來跟本教為難。」冷謙道:「不是。」周顛道:「為什麼不是?」冷謙不答。周顛又問:「為什麼不是?」冷謙仍是不答。 說不得道:「我想扣押諸幫會家小之事,在中原有預謀。六大派圍攻本教,期在必勝,滅絕老尼這些人自負得緊,決不會想到一個『敗』字,不致事先伏下這著棋子。」眾人點頭稱是。周顛道:「就算你的話有理,那麼暗中跟咱們為難的人是誰?」說不得道:「倘若成崑這惡賊未死,咱們定說是他。現下可就難猜得很了。」眾人商議了半日,不得要領。張無忌道:「此事且擱在一旁。本教眼前第一大事,是去海外迎歸金毛獅王謝法王。此行非本人親去不可,有那一位願與本人同去」眾人一齊站起身來,說道:「願追隨教主,同赴海外。」 張無忌道:「前往海外的人手也不必太多,何況此外尚有許多大事需人料理。這樣吧,楊左使率領天地風雷四門,留鎮光明頂,重建總壇。金木水火土五旗分赴各地,招集明教分散了人眾,傳諭本人所約三事。外公和舅父率同舊部,探聽究是那一些厲害的敵人暗中在跟本教為難,再尋訪光明右使和紫衫龍王的兩位下落。韋蝙王請分別前往六大派掌門人居處,說明本教止戰休好之意,不能化敵為友,也當止息干戈。這件事甚不易辦,但韋蝠王大才,定能克建殊功。至於赴海外迎接謝法王之事,則由本人和五散人同去。」 此時他是教主之尊,每一句話即是不可違抗的嚴令,眾人一一接令,無不凜遵。楊不悔卻道:「爹,我想到海外去瞧瞧滿海冰山的風光。」楊逍微笑道:「那你向教主求去,我可作不了主。」楊不悔掀起了小嘴,卻不作聲。張無忌微微一笑,想起數年前護送楊不悔來西域時,一路上她纏著要說故事,自己曾將冰火島上各種奇景、以及白熊、火猴、海豹、怪魚,各種珍異動物說給她聽,這當兒她便想親自去看看了,當下說道:「不悔妹子,海行甚多兇險,你若不怕,楊左使又放心你去,那麼楊左使和你一起都到海外去吧。」楊不悔拍手道:「我怕什麼?爹,咱倆都跟無忌……不,跟教主去!」楊逍望著張無忌不答,聽他示下。張無忌道:「既是如此,偏勞冷先生留鎮光明頂,天地風雷四門,暫歸冷先生統率。」冷謙道:「是!」周顛拍手頓足,大叫:「妙極,妙極!」說不得道:「周兄,妙什麼?」周顛道:「教主如此倚重冷謙,那是咱五散人的面子。再說,大海茫茫,不知要坐幾日幾夜的海船,多了楊左使父女,談談說說,何等快活,倘若同著冷謙,那只不過多一塊不開口的木頭罷了。」眾人一齊大笑,冷謙卻既不生氣,也不發笑,只常沒有聽見。 當日眾人飽餐歡聚,分別休息。張無忌要楊不悔替小昭開了玄鐵銬鐐,但那鑰匙失落在火場的焦木瓦礫之中,再也尋找不著。小昭淡淡的道:「我帶了這叮叮噹噹的鐵鍊,走起路來反而好聽,還是戴著的好。」張無忌安慰她道:「小昭,你安心在光明頂上住著,我接了謝法王回來,借他的屠龍寶刀給你斬脫銬鐐。」小昭搖了搖頭,並不答應。 次日清晨,張無忌率領眾人,和冷謙分別。冷謙道:「教主,你身繫本教的安危存亡,務請保重。」張無忌道:「冷先生坐鎮總壇,多多辛苦。」冷謙向周顛道:「小心,怪魚,吃你!」周顛握著他手,心中頗為感動,五散人情若兄弟,冷謙今日破例多說了這六個字,那的確是十分耽心大海中的怪魚將眾兄弟吃了。冷謙和天地風雷四門首領直送下光明頂來,這才不捨而別。 無忌等行了百餘里,在沙漠中就地歇宿。無忌睡到中夜,忽聽得西首隱隱傳來叮噹、叮噹、叮噹,清脆的金屬撞擊之聲。他練就九陽神功之後,耳目比常人靈敏十倍,側耳傾聽,心中一動,當即悄悄起來,向聲音來處急速迎了上去。奔出數里,只見小小一個人影,正在黑暗中移動,他搶步上去,叫道:「小昭,怎麼你也來?」那人影正是小昭,她突然見到無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在他的懷裏,抽抽噎噎的只是哭泣,卻不說話。無忌輕拍她的肩頭,說道:「好孩子,別哭,別哭!」小昭似乎受盡了委曲,終於得到發洩,哭得更加響了,說道:「你到那裏,我……我也跟到那裏。」無忌心想:「這小姑娘父母雙亡,又見疑於楊左使父女,原是十分可憐。想是我對她和言悅色,是以對我十分依戀。」 張無忌於是說道:「好,別哭啦,我也帶你一起到海外去便了。」小昭大喜,抬起頭來。只見她清麗秀美的小小臉龐,在銀波如水的月光照映下,當真是出塵脫俗,晶瑩的淚水尚未擦去,卻已笑得極是歡暢,猶似一朵帶著曉露的水仙。張無忌微笑道:「小昭,你將來大了,一定美得不得了。」小昭笑道:「你怎知道?」張無忌尚未回答,忽聽得東北角上蹄得雜沓,有大隊人馬自西而東,奔馳而過,但聽那蹄聲漸漸遠去,至少也有一百餘人。 過不多時,韋一笑和楊逍先後奔到。說道:「教主,深夜之中,大隊人馬奔馳,說不定又是本教之敵。」張無忌命小昭去和彭瑩玉等人會合,自行帶同楊韋二人,奔向蹄聲傳來之處查察。到得近處,果見沙漠中留下一排馬蹄印痕。韋一笑俯身察看,忽然抓起一把沙子,說道:「有血跡。」張無忌將沙子湊近鼻端,登時聞到一陣新鮮的血腥之氣。三個人循著蹄印追出數里,楊逍忽見左首沙中掉著半截單刀,抬起一看,見刀柄上刻著「馮人豪」三字,微一沉吟,說道:「這是崆峒派中的人物。教主,想是崆峒派在此預備下馬匹,回歸中原。」韋一笑道:「從光明頂下來,已然事隔半月有餘,他們尚在這裏,不知搗什麼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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