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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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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生死成敗 圓真武功雖強,但自潛入議事堂後,一心在對付韋一笑、楊逍等諸高手,那有餘暇去察看地下一隻絕無異狀的布袋?突聞袋中有人說話,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暗叫:「我命休唉!」只聽說不得道:「這布袋的口子用『千纏百扣結』縛住,除我自己之外,旁人是萬萬解不開的,但你可站起身來。」張無忌道:「是!」從布袋中站了起來。 說不得道:「小兄弟,你捨身相救銳金旗數十位兄弟的性命,義烈高風,人人欽佩。眼下咱們數人的性命,也全賴你相救。請你走將過去,一拳一掌,將那惡僧打死了吧。」張無忌心下沉吟,半晌不答。說不得道:「這惡僧人乘人之危,忽施偷襲,這種卑鄙行逕,你是親耳聽到的了。你若不打死他,明教上下數萬人眾,都要被人一一誅滅。你去打死他,乃是大仁大勇的俠義行為。」張無忌仍是躊躇不答,圓真說道:「我此刻半點動彈不得,你一拳打死我,豈不被天下好漢恥笑?」周顛怒道:「臭賊禿,你少林派枉稱正大門派,卻偷偷摸摸的上來暗襲,天下好漢不恥笑麼?」 張無忌向圓真走了一步,便即停步,說道:「說不得大師,貴教和六大門派之間的是非曲直,小可實不深知。小可極願為各位援手,卻不願傷了這位少林派的和尚。」彭瑩玉道:「小兄弟你有所不知,你此時若不殺他,待這和尚功力一復,他非連你也害了不可。」圓真笑道:「我和這位小施主無怨無仇,怎能隨便傷人?何況這位小施主又非魔教中人,看來還是被布袋和尚不懷好意的擒上山來。你們魔教中人無惡不作,對他還有什麼好事做將出來。」這時雙方氣喘吁吁,說話都極艱難,但均是竭力提氣,意圖打動無忌之心。 張無忌甚感左右為難,明知圓真和尚居心險惡,但要上前一掌將他打死,卻非本心所願,何況這一掌倘若打下,那便是永遠站在明教一面,公然和六大門派為敵。太師父、武當六俠、周芷若等等,全成了自己的敵人。明教素被武林中人認為是邪魔異端,如韋一笑吸食人血、義父謝遜濫殺無辜,確有許多不該之處,太師父當年諄諄告誡,千萬不可和魔教中人結交,以免終身受禍,自己父親因和魔教的母親成親,因而自刎武當山頭,殷鑑不遠,覆轍在前。又想到這圓真是神僧空見的弟子,那空見大師甘受一十三掌「七傷拳」,只盼能感化我義父,結果卻身死拳下,這等大仁大義的慈悲心懷,實是武林中千古罕有,我怎能再傷他弟子?再說,這位圓真和尚曾傳我少林九陽功,也可說和我有幾分師徒之誼,雖然他打通我奇經八脈,蓄意加害,可是我卻並沒被他害死啊…… 他生性只是記著旁人待他的好處,別人對他的欺壓侮辱,事後他總是替那人找出些理由來解釋一番,例如何太沖是為悍妻所逼、朱長齡是愛刀成狂、朱九真是對衛璧情有獨鍾等等,他心中早已一一原諒了他們。因之對於圓真當年的暗算,他也絲毫沒有記恨。只聽說不得又在催促勸說,便道:「說不得大師,請你教我一個法子,不用傷害這位和尚,而他也傷你不得,小可定然照辦。」 說不得心想:「眼下已是非拚個你死我活不可的局面。那裏還能雙方都可保全?不是圓真死,便是咱們亡。」正自沉吟未答,彭瑩玉道:「小兄弟仁人心懷,至堪欽佩。那便請小兄弟伸出手指在那圓真胸口『玉堂穴』上輕輕一點。這一點對他並無損傷,只不過令他幾個時辰內不能運引內力。咱們派人送他下光明頂去,決不損他一根毫毛。」張無忌深明醫理,知道在「玉堂穴」上輕點一指,確能暫阻丹田中真氣上行,但並不損傷身體。 卻聽得圓說道:「小施主千萬別上了他們的當。你點我穴道固然不打緊,但他們內力一復,立時便來殺我,你又如何阻止得了?」周顛罵道:「放你的狗臭屁!咱們說過不傷你,自然不傷你,明教五散人說過的話,幾時不算數了?」張無忌心想楊逍和五散人都不是出爾反爾之輩,只有韋一笑一人可慮,便問:「韋前輩,你說如何?」韋一笑顫聲道:「我也暫不傷他便是,下次見面,大家再拚你死我活。」他說到你死我活這四個字時,已是聲音微弱異常,上氣不接下氣。張無忌道:「這便是了,光明使者、青翼蝠王、五散人七位,個個是當世的英雄豪傑,豈能自毀諾言,失信於人?圓真大師,晚輩可要得罪了。」說著走向圓真身前。 那「玉堂穴」在人身胸口,位於「紫宮穴」下一寸六分、「膻中穴」上一寸六分,屬於任脈。這穴道並非致命的大穴,但位當氣脈必經的通道,若是一加阻塞,全身真氣立受干撓。張無忌聽著圓真的呼吸,待得離他二尺,說道:「圓真大師,晚輩是為了周全雙方,你別見怪。」說著緩緩提起手來。圓真苦笑道:「此刻我全身動彈不得,只有任你小輩橫行。」自從「蝶谷醫仙」胡青牛一死,張無忌辨認穴道之技已是當世無匹,他與圓真之間雖然隔著一隻布袋,但伸指出去便是點向「玉堂穴」,竟無厘毫之差。 猛聽得楊逍、冷謙、說不得齊聲叫道:「啊喲!快縮手!」張無忌只覺右手食指一震,一股冷氣從手指尖直傳過來,有如閃電一般,登時全身皆冷。只聽周顛、鐵冠道人等一齊破口大罵:「臭賊禿,膽敢如此使奸!」張無忌全身簌簌發抖,心裏已然明白,那圓真雖然腳步不能移動,但勉力提起手指,放在自己「玉堂穴」之前。張無忌苦在隔著布袋,瞧不見他竟會使出這一步棋子,一指點去,兩根指尖相碰,圓真的「一陰指」已隔著布袋直傳到他的體內。 張無忌雖然受損,但圓真是將全身殘存的精神內力盡數逼出在手指之上,雙指一觸之後,他全身癱瘓,臉如白蠟,便如僵屍。廳堂上本來有八個人受傷後不能夠移動,這麼一來,又多了一個張無忌。周顛最是暴躁,破口大罵少林賊禿奸詐無恥。楊逍等人卻想,這倒也怪圓真不得,敵人要點他穴道,他伸手自衛,原無什麼不當。圓真雖然一時之間疲累欲死,心中卻自暗喜,心想這小子年紀不大,能有多少功夫,中了一陰指後,料他不到一日便即身死,自己散了的真氣當可在一個時辰後慢慢凝聚,仍是任由自己為所欲為的局面。 當下廳堂之上,又回復了寂靜無聲,過了大半個時辰,四枝蠟燭逐一熄滅,廳中更是漆黑一片。楊逍等聽著圓真的呼吸由斷斷續續而漸趨均勻,由粗重而逐步漫長,知他體內真氣正自凝聚,但自己略一運功,那一陰指寒冰般的冷氣,便即侵入丹田,忍不住的發抖。各人越來越失望,心中難受之極。反盼圓真早些回復功力,上來每人一拳,痛痛快快的將自己打死。勝於慘受這種無窮無盡的折磨。冷謙、周顛等人索性瞑目待死,倒也爽快,其中說不得和彭瑩玉兩人卻甚是放心不下。原來五散人中,說不得和彭瑩玉都是出家和尚,但偏偏是這兩人最具雄心,最為關心世人的疾苦,立志要大大做一番事業。 這時局勢已定,最後終於是非喪生在圓真的手下不可,各人生平壯志,盡付流水。說不得道:「彭和尚,咱們處心積慮,想要趕走蒙古韃子,那知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唉,想是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劫難未盡,還有得苦頭吃呢。」 張無忌守住心口一股熱氣,和那一陰指的寒氣相抗,但說不得的這幾句話卻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奇怪:「他說要趕走蒙古韃子?難道惡名遠播的魔教,還真能為天下百姓著想麼?」只聽彭瑩玉道:「說不得,我早就說過,單憑咱們明教之力,蒙古韃子是趕不了的,總須聯絡普天下的英雄豪傑,一齊動手,才能成事。你師兄棒胡,我師弟周子旺,當年造反起事這等聲勢,終於一敗塗地,不是為了沒有外援麼?……」張無忌心道:「周子旺?那不是周芷若姑娘的父親麼?」彭瑩玉以後幾句話,就沒聽進耳裏。 忽聽周顛大聲道:「死到臨頭,你們兩個賊禿還在爭不清楚,一個說要以明教為主,一個說要聯絡正大門派。依我周顛看來,都是廢話,都是放屁。咱們明教自己四分五裂,六神無主,還主他媽個屁!彭和尚要聯絡正大門派,更是放屁之至,屁中之尤,六大門派正在圍剿咱們,咱們還跟他聯絡?」鐵冠道人忽然插口道:「倘若楊教主在世,咱們將六大門派打得服服貼貼,何愁他們不聽明教號令。」周顛哈哈大笑,道:「牛鼻子雜毛放的牛屁更是臭不可當,楊教主倘若在世,自然一切都好辦,這個誰不知道?要你多說……啊喲……啊喲……」他張口一笑,氣息散渙,一陰指寒氣直透到心肺之間,忍不住叫了出來。冷謙道:「住嘴!」他這兩個字一出口,各人一齊靜了下來。 張無忌心中思潮起伏:「看來明教這一教派,中間包藏著許多原委曲折,並不是單單專做壞事而已。」便道:「說不得大師,貴教宗旨到底是什麼?可能見示否?」說不得道:「哈,你還沒死麼?小兄弟,你莫其妙的為明教送了性命,咱們很是過意不去。反正你已沒幾個時辰好活,本教的祕密就是跟你說了,也沒干係。冷面先生,你說是麼?」冷謙道:「說!」他說話當真是簡潔之極,本該說「你對他說好了」,六個字卻以一個「說」字來包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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