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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第四十八回 圍剿魔教

  又行了兩天,這日午後,來到一片大沙漠中,地下積雪早已熔盡,兩個雪撬便在沙地中滑行。正走之間,忽聽得馬蹄聲響,有乘者自西而來。滅絕師太做個手勢,眾弟子立時隱身在沙丘之後伏下,有兩人分挺短劍,對住張無忌和蛛兒的後心,這意思非常明白,峨嵋派是在伏擊敵人,無忌等若是出聲示警,短劍向前一送,立時便要了他們性命。

  聽那馬蹄聲奔得甚急,但相距尚遠,過了好半天方始馳到近處。馬上乘客突然見到沙地中的足跡,勒馬注視,靜虛師太拂塵一舉,十一名弟子分從埋伏處躍出,將乘者團團圍住。張無忌探首一看,只見共有四騎馬,乘者均穿白袍,白帽上繡著一個大紅的火把。四人陡見中伏,齊聲吶喊,拔出兵刃,便往東北角上突圍,靜虛師太大叫道:「是魔教的妖人,一個也不可放走了!」

  峨嵋派雖然人多,卻不以眾攻寡,聽著靜虛師太指揮,兩名弟子,兩名男弟子分別上前堵截。魔教的四人手持彎刀,出手甚是悍狠,但峨嵋派這次前來西域的十二弟子,個個是派中的精萃,無一不是武藝精強,鬥不七八合,三名魔教徒眾分別中刃,從馬上摔了下來。餘下那人卻厲害得多,砍傷了一名峨嵋男弟子的左肩,奪路而走,縱馬奔出數丈,靜虛師太叫道:「下來!」身法輕靈,一下子便已欺到了那人背後,拂塵揮出,捲他左腿。那人舞刀擋架,靜玄師太拂塵突然變招,刷的一聲,正好打在他的後腦。這一招擊中要害,拂塵中蘊蓄著靜虛師太深厚的內力,那人如何抵擋得住?登時倒撞下馬。

  不料那人極是驃悍,身受重傷之下,竟圖與敵人同歸於盡,張開雙臂,疾向靜玄撲來。靜玄側身閃開,一拂塵又擊在他的胸口,便在此時,馬頸的籠子中有三隻白鴿突然振翅飛起。靜虛叫道:「玩什麼古怪?」衣袖一抖,三枚鐵蓮子分向三鴿射去,兩鴿應手而落,第三枚鐵蓮子卻被那白袍客打出一枝鐵錐撞歪了準頭,一隻白鴿衝入雲端,峨嵋派諸弟子暗器紛出,再也打牠不著,眼見那鴿投東北方去了。靜虛左手一擺,各男弟子拉起四名白袍客,站在靜虛面前。

  自攻敵以至射鴿、擒人,滅絕師太始終冷冷的負手旁觀。張無忌心想:「她親自對蛛兒動手,那是對蛛兒十分看重了,想是因丁敏君雙腕震斷之故。這老尼若要攔下那雙白鴿,只是一舉手之勢,有何難處。可是她偏生不理,任由眾弟子自行處理。」要知靜虛、靜玄等人,都已是江湖上頗有名望的高手,任何一人都能獨當一面,主持武林中的大事,對付魔教中的幾名徒眾,自不能再由滅絕師太出手,現下由靜虛、靜玄親自動手,都已是將對方的身份抬高了,只見一名女弟子拾起地下兩頭被打死的白鴿,後鴿腿上的小筒中取出一個紙捲,道:「一模一樣。可惜有一頭鴿兒漏網。」滅絕師太冷冷的道:「有什麼可惜?群魔聚會,一舉而殲,豈不是痛快?省得咱們東奔西走的到處搜尋。」張無忌聽到「向白眉教告急」這幾個字,心下一怔:「白眉教教主是我外公,不知他老人家會不會來?哼,你這老尼如此傲慢,未必是我外公的對手。」他本來想乘機救了蛛兒逃走,這時好戲當前,倒想瞧瞧熱鬧。只聽靜虛向四名白袍人喝道:「你們還邀了甚麼人手?如何得知我六派圍剿魔教的消息?」

  四個白袍人仰天哈哈慘笑,突然之間一齊撲倒在地,一動也不動了。眾人吃了一驚,兩名男弟子俯身一看,驚叫:「師姐,四個人都死了!」

  只見那四個白袍男子臉上各露詭異笑容,均已氣絕。靜玄怒道:「妖人服毒自盡。這毒藥到是厲害得緊,發作得這麼快。」靜虛道:「搜身。」四名男弟子應道:「是!」一人服侍一具屍體,便要往衣袋中搜查,周芷若忽道:「眾位師兄小心,提防袋中藏有毒物。」四名男弟子一怔,取出兵刃去挑屍體的衣袋,只見袋中蠕蠕而動,原來每個人的衣袋中各藏著兩條極毒的小蛇,若不是周芷若事先提醒,只要伸手入袋,立時便會給毒蛇咬死。眾弟子臉上變色,人人斥罵魔教徒眾行事毒辣。滅絕師太冷冷的道:「你們從中土西來,今日首次和魔教徒眾周旋。這四個人不過是無名小卒,已是如此陰毒,倘若遇上教中的主腦人物,咱們還有屍骨回歸峨嵋麼?」她哼了一聲,又道:「靜虛年紀不小了,處事這等草率,還不及芷若細心。」靜虛滿臉通紅,躬身領責。

  當晚一行人在沙漠中露宿,生起了一個大火堆。眾人知道這一帶已是魔教人眾出沒之所,輪流守夜,嚴加戒備。到得二更天時,只聽得玎玲、玎玲的駝鈴聲響,有一頭駱駝遠遠奔來。因眾人本已睡倒,聽了這聲音,一齊驚醒。那駝鈴聲從西南方響來,但過了一會,鈴聲卻響到了西北方。眾人相顧愕然,過不多時,鈴聲竟又在東北方出現。如此忽東忽西,行同鬼魅,要知不論那駱駝的腳程如何迅速,決不能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

  這時候那駝鈴聲卻是自近而遠,越響越輕,陡然之間,東南方鈴聲大振,竟似那駱駝像飛鳥般飛了過去。峨嵋派諸人從未來過大漠,聽了這鈴聲如此怪異,人人都是暗中驚懼。滅絕師太朗聲道:「是何方高人,便請現身相見。這般裝神弄鬼,成何體統?」她這聲音遠遠傳送出去,數里內字字入耳清晰。果然她說了這句話後,鈴聲便此斷絕,再無聲響,似乎鈴聲的主人怕上了她,不敢再弄玄虛。

  第二日白天平安無事,到得晚上二更天時,那駝鈴聲又再出現,忽遠忽近,忽東忽西,滅絕師太又再斥責,這一次駝鈴卻對她毫不理會,一會兒輕,一會兒響,有時似乎是那駱駝怒馳而至,但驀地裏卻又悄然而去,吵得人人頭昏腦脹。張無忌和蛛兒相視而笑,雖然不明白這鈴聲如何能響得這般怪異,但知定是魔教中的高手所為,攪得峨嵋眾人六神不安,倒也好笑。

  滅絕師太手一揮,眾弟子躺下睡倒,不再去理會鈴聲。這鈴聲響了一陣,雖然花樣百出,但峨嵋眾人不加理睬,似乎自己覺得無趣,突然間在正北方大響數下,就此寂然無聲,看來滅絕師太這「見怪不怪,其怪自敗」的法子,倒也頗具靈效。

  次晨眾人收拾衣氈,起身欲行,張無忌和蛛兒不約而同的「啊」的一聲驚叫,只見身旁有一人躺著,呼呼大睡,這人自頭至腳,都用一塊污穢的氈子裹著,不露出半點身體,屁股翹得老高,鼾聲大作。峨嵋派眾人也都驚覺,昨晚各人輪班守夜,如何會不知有人混了進來?滅絕師太何等神功,便是風吹草動,花飛葉落,也逃不過她的耳目,怎地人群中突然多了一人,直到此時才見?各人又是驚訝,又是慚愧,早有兩人手挺長劍,走到那人身旁,喝道:「是誰,弄什麼鬼?」

  那人仍是呼呼打鼾,不理不睬。一名弟子伸出長劍,將那氈子挑起,只見氈子底下赫然是個身披條子長袍的男子,伏在沙裏,睡得正酣。靜虛心知這人膽敢如此,定然大有來頭,走上一步,說道:「閣下是誰?來此何事?」那鼻鼾聲更響,簡直便如打雷一般。靜玄見這人如此無禮,心下大怒,揮動拂塵,刷的一下,便朝那人臀部打去。

  猛聽得呼的一聲,靜玄師太手中那柄拂塵不知如何,竟爾筆直的向空飛中飛去,一直飛上十餘丈高,眾人不自禁的抬頭觀看。滅絕師太大叫道:「靜玄,留神!」話聲甫落,只見那身穿長條袍子的男子已在數丈之外,靜玄卻被他橫抱在雙臂之中,靜虛和另一名年長的女弟子蘇夢清各挺兵刃,飛步向那男子追去。可是那人身法之快,直是匪夷所思,滅絕師太一聲清嘯,手執倚天寶劍,隨後趕去。

  峨嵋掌門的身手果真與眾不同,瞬息間已越靜虛、蘇夢清兩人,青光閃處,一劍向那人背上刺出。但那人奔得快極,這一劍差了尺許,沒能刺中,那人臂中雖抱了靜玄,但奔跑之快,絲毫不遜於滅絕師太,他似乎有意炫耀功力,竟不遠走,便繞著眾人急兜圈子,滅絕師太連刺數劍,始終刺不到他身上。只聽得拍的一響,靜玄的拂塵才落下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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