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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李志常向那貴官道:「蒙古與大宋已成敵國,咱們大宋子民,豈能受蒙古的封號?兩位請回,他日疆場相見,再與兩位周旋。」這幾句話說得十分痛快,殿上群道中有許多忍不住大聲喝采。那貴官在白刃之前竟是毫無懼色,冷笑道:「各位今日輕舉妄動,不識好歹,全真教大好基業,眼見毀於一旦,可惜啊可惜。」李志常道:「神洲河山,都已殘破難全,咱們區區一個教門又何足道?閣下再不快走,倘若有人無禮,小道可未必約束得住。」瀟湘子忽地冷冷插口道:「如何無禮,倒要見識見識!」猛地伸出長臂,左抓一把,右抓一把,竟把王志坦與宋德方手中長劍都奪了過來。趙志敬一躍而起,雙臂使一招「白雲出岫」護住後心,站在那貴官身旁。瀟湘子將左手中的長劍交了給他,右手劍刷的一劍向李志常刺去。李志常舉劍一擋,只覺手臂微微一麻,知道要糟,急運內力相抗,嗆啷一響,雙劍齊齊折斷。

  瀟湘子奪劍、震劍,快速無倫,實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接著袍袖一拂,雙掌齊出,將身邊四名大弟子的長劍一齊震開。他連使三招,敗了全真教七名高手,殿上數百道人無不駭然,瞧不出這僵屍一般的人,武功竟如此高強。

  趙志敬素來瞧不起王志坦、宋德方等人的武功,這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給兩人制得跪在地下抬不起頭來,心中如何不怒,一劍在手,這時順勢就向王志坦刺了過去。這一招「大江東去」乃是全真劍法中極凌厲的招數,劍刃破空,嗤嗤作響,直指王志坦的小腹。

  王志坦向後急避,趙志敬下手毫不容情,立意要取他性命,手臂向前一送,劍尖又挺進了兩尺有餘,眼見王志坦這一下大限難逃,殿上眾人一時驚得寂無聲息,斗然間斜刺裏一隻袍袖揮出,捲住劍刃向旁一拉,嗤的一聲,袍袖割斷,就這麼頓得一頓,王志坦向後躍開,旁邊兩枝長劍伸過來將趙志敬的劍刃架住,瞧那斷袖之人時,卻是尹志平。

  趙志敬大怒,指著他喝道:「你……你……竟敢如此!」尹志平道:「趙師兄,你親口答應不受蒙古敕封,我才把掌教之位讓你,為何轉眼之間,即便出爾反爾?」趙志敬道:「嘿,適才你問我道:『你要我受蒙古皇帝的敕封?』我道:『不,我絕不要你受蒙古皇帝的敕封!』我怎麼說話不算了?受敕封的是我,可不是你。」尹志平喃喃的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好狡獪!」

  這時李志常已從弟子手中接過一柄長劍,大聲道:「全真教的好兄弟,咱們仍奉尹真人為掌教,大家把這姓趙的擒下了,聽由掌教真人發落。」說著仗劍上前,乒乒乓乓,和趙志敬打了起來。王志坦、宋德方與其餘五名大弟子列成天罡北斗陣法,登時將瀟湘子圍住。瀟湘子武功雖強,但這陣法一催動,威不可當,他急從袍底取出鋼棒招架,但見陣法變幻,七名全真道人左穿右插,虛實互易,不由得眼花繚亂。

  那貴官早退在大殿角落,一見情勢不對,從懷中取出號角,嗚都都的吹了起來。尹志平一驚,知他呼召外援,危難當頭,不由得精神一振,平時指揮若定的才能登時回復,叫道:「祁志誠,把這蒙古官兒拿下了。于道顯師兄,王志謹師兄,你們帶同三位師兄,快到後山玉虛洞去幫孫師兄守護,以防外敵騷擾五位師長靜修。陳志益師弟,你帶六個人防守前山:房志起師弟,你帶六個人防守左山;劉道寧師弟,你帶六人防守右山。」防守前後左右的,都是丘處機門下他的同門師弟,守護玉虛洞的于道顯是劉處玄門下,王志謹是郝大通門下,劉處玄和郝大通都是玉虛洞中靜修,于王二人武功均高,而且縱有異心,也絕不會危害親師,片刻之間,分派得井井有條,各處要地都已有人把守,而且互相呼應救授,便有大批軍馬到來,一時也難攻打得進。

  眾弟子見他目光如電,發號施令中自有一股威嚴,竟無一人敢予違抗,一一領命而出。忽聽得牆頭一聲唿哨,跳進數十個人來。東邊是尹克西領頭,西邊是尼摩星領頭,正面是馬光祖領頭,率領的數十個人,都是蒙漢西域的高手。

  原來忽必烈猛攻襄陽,連月不下,軍中忽然疫病發作,最後一陣猛無效,隨即退兵。那日小龍女望見大軍向南急馳,便是最後的一場攻城,忽必烈想起襄陽不拔,宋朝難亡,於是大軍未退,已派人收買中原豪傑,徐圖再舉,蒙古皇帝籠絡全真教,也是忽必烈的奸謀之一。但他知全真教稟性忠義,未必便肯歸服,是以派金輪法王率領大批武林好手,伏在終南山周圍,若是全真教違抗詔命,便用武力壓服。

  終南山本來守護周密,但一日之中兩易掌教,重陽宮裏亂成一團,派在外面守衛的道人,都撤了回來參與易立掌教的大典,因此尹克西尼、摩星等到了重陽宮的門牆之外,全真教中各人仍未發覺。這時敵人突然現身,尹志平派出去的各路人手倒有一大半還未離殿,但見前後左右均是外敵,全真教的道人雖多,一來大都未攜兵刃,二來處在包圍之中,擠成一團,四下裏要害全落人手,眼見一敗塗地之勢已成,只好任人宰割了。

  那宣敕的蒙古貴官本已給祁志誠拿住,這時大聲叫道:「全真教的各位道長,快擲下兵器,聽由掌教趙真人發落。」尹志平喝道:「趙志敬背祖叛師,投降外敵,身負大罪,已非本教的掌教。」他眼見情勢極其不利,但仍是決意一拼,指揮殿上各人分頭迎敵,只是群道苦於赤手空拳,鬥不多時,已有十餘人屍橫就地。接著尹志平、李志常、王志坦、宋德方等一一失手,或兵刃被奪,或受傷倒地,或被點中穴道,餘下的眾道人群龍無首,被尹克西率領的武士逼在大殿一圍,無法反抗。

  那貴官武功雖然平平,但官階甚高,尹克西、瀟湘子等均須聽他的號令。他見已大獲全勝,向趙志敬道:「趙真人,瞧在你的面上,全真教謀叛抗命之事,我可以代為隱瞞,不啟奏皇上。」趙志敬連連稽首道謝,猛地裏想起一事,忙向瀟湘子低聲道:「有件大事,尚須前輩助手。我的師父、師伯等五人,在後山靜修,他們若是得訊趕來,這……這……」瀟湘子陰惻惻的道:「趕來便趕來,我給你打發便是。」趙志敬不敢再說,心中頗感不滿,一面又暗自擔憂:「你別小覷了我師父、師伯的武功,他們當真來此,你未必便討得了好去。只是倘若五位師長出手將蒙古武士打退,我自己只怕要性命難保了。」

  那貴官道:「趙真人,你先聽皇帝陛下的敕封,然後發落為首的叛徒。」趙志敬道:「是!」於是跪下聽旨。尹志平、李志常等手足被縛,耳聽得那貴官宣讀敕封,趙志敬磕頭謝恩,都是怒火填膺,氣憤難當。宋德方坐在李志常的身旁,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李師哥,你解開我手上的綁縛,我衝出去稟告師長。」李志常與他背脊靠著背脊,潛運內力,指上使勁,解開了縛在他手腕的牛筋,臉上神色鄭重,低聲道:「你可千萬要小心,別使五位師長受到損傷。」宋德方點了點頭。原來道家打坐練功之時,最忌外魔入侵,任何驚擾分心,都極易使修道人走火入魔,功力練得越高,運氣時更為精微,也便越易受損。全真五子這次閉關,為的是要修習一種神功,以抵禦本派剋星的玉女心經,神功是否能夠練成尚在未知之數,但練功之時,顯是不能受到絲毫分心,若非全真教面臨大禍,李志常和宋德方也絕不敢去闖關報事。

  這時宣敕已畢,趙志敬站起身來,那貴官和瀟湘子等向他道喜。宋德方見眾人都圍著趙志敬,突然躍起,身子一晃,已到了三清神像之後。尼摩星叫道:「站住了!」宋德方那裏理他,發足急奔。尼摩星雙足已斷,無法追趕,左手一揚,一枚蛇形小鏢激射而出,撲的一聲,打中了宋德方左腿。尼摩星叫道:「躺下!」宋德方身子一晃,卻不躺下,忍痛奔跑。重陽宮的房舍重重疊疊,他只轉了幾個彎,幾名追趕他的蒙古武士便失了他的影蹤。

  宋德方奔到了隱僻之處,咬牙將蛇形小鏢起出,包紮好傷口,到丹房中取出一柄長劍,奔到後山玉虛洞來。他轉過一排青松,剛望到玉虛洞的洞門,心中已暗自叫苦,只見二十餘名蒙古武士正在忙忙碌碌的搬運山石,將玉虛洞的洞門堵塞。一個高高瘦瘦的藏僧站在一旁督工,另有兩人指手劃腳的指揮,宋德方認得是曾來攻打重陽宮的達爾巴和霍都王子。他曾見過這兩人的武功,當年若非郭靖及時趕到,全真教早已毀敗,即是郝大通等人亦非他的敵手。那藏僧形貌高古,顯然輩份武功尚在達爾巴和霍都之上,眼見玉虛洞的洞門堵得只餘下一成,不知五位師長性命如何。他一咬牙,心道:「師父待我恩重如山,今日師長有難。若不捨命相救,枉生於人世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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