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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第二十八回 紅衣少女

  兩丐此時手上雖未覺得有何異樣,但聽她每說一句,不自禁往手背上望一眼,久聞赤練神掌陰毒無比,中了之後,死時奇疼奇癢,幻象之中,手背上的血色掌印似乎正在慢慢擴大。聽她說要取一千條叫化的性命作抵,心想只好回去稟報幫主,再作計較,互相使個眼色,奔下樓去。

  李莫愁心道:「你兩個中了我的神掌,天下除一燈大師外無人醫得。你幫主若要你二人性命,勢必乖乖的拿五毒祕傳來求我。啊喲不好,若是他抄了一個副本留下,卻將原本還我,那便如何?」她又轉念想到:「我神掌暗器,各種毒性的解法,全在那書上載得明白,他們既得此書,何必再來求我?」想到此處,不禁臉如死灰,身形一晃,早已搶在二丐頭裏,攔在樓梯中路,砰砰兩掌,將二丐擊回樓頭。

  她下去固快,上來時更為迅速,只見黃影閃動,已抓住一丐手臂,用力一抖,喀喇一響,那人臂骨斷成兩截,一隻手臂軟軟垂下。另一個化子大驚,但他甚有義氣,卻不奔逃,反而搶上來護住那受傷的化子,眼見李莫愁搶上前來,急忙一拳直擊。李莫愁手腕一翻,已抓他五指,順勢一抖,又將他臂骨折斷。

  二丐都只一招之間,就被她打得身受重傷,心知今日已然無倖,兩人背靠著背,各舉一隻未傷手臂負隅而鬥。李莫愁斯斯文文的道:「你二位留著吧,等你幫主拿書來贖。」二丐見她回到桌邊坐下喝酒,背向他們,於是一步步的挨向梯邊,欲待俟機而逃。李莫愁緩緩轉過身來,輕輕一笑,說道:「瞧來只有兩位的腿骨也都折斷了,這才得屈留大駕。」說著站了起來。

  洪凌波瞧著不忍,道:「師父,我看守著,不讓他們走就是了。」李莫愁淡淡一笑,道:「哼,你良心倒好。」仍是緩緩走近。二丐目中如要噴出火來,只有決死一拼。

  耶律齊兄妹一直在旁觀看,二人都是性如烈火,此時再也忍耐不住,同時霍然站起。耶律齊低聲道:「三妹,你快走,這女人好生厲害。」耶律燕道:「你呢?」耶律齊道:「我救了二丐,立即逃命。」耶律燕素來崇仰二哥有若天人,聽他說也要逃命,心下難以相信。就在此時,楊過在桌上用力一拍,走到耶律齊跟前,說道:「耶律兄,你我同時出手救人如何?」

  耶律齊見他穿的是蒙古裝束,相貌十分醜陋,生平從未遇過此人,心想他既與完顏萍在一起,自然知道自己是誰,但李莫愁如此武功,自己都是絕難取勝,常人出手,只有枉自送了性命,一時躊躇未答。李莫愁聽到楊過說話,向他上下打量,只覺他說話的聲音好生熟悉,似乎曾在那裏聽見過。但此人相貌,一見之下決難忘記,卻可斷定素不相識。

  楊過道:「我沒兵刃,只好借用。」說著身形一晃,在洪凌波身旁一掠而過,順手在她衣帶上摘下了她的劍鞘,卻在她臉頰上一吻,叫道:「好香!」洪凌波反手一掌,他頭一低,早已從她掌底鑽過,站在二丐與李莫愁之間。這一下身法之快,實在異乎尋常,李莫愁心中暗驚,耶律齊卻是大喜過望,叫道:「這位兄台高姓大名?」楊過將手一擺,道:「小弟姓楊。」舉起劍鞘道:「我猜裏面是一柄斷劍。」拔劍出鞘,那劍果然是斷的。洪凌波猛然醒悟,叫道:「好小子。師父,就是他。」楊過揭下臉上的面具,說道:「師伯,師姊,弟子楊過拜見兩位。」這兩句師伯、師姊一叫,耶律齊固然是如墮五里霧中,陸無雙也是大為驚訝:「怎麼這傻蛋叫她們師伯、師姊?」李莫愁淡淡一笑:「嗯,你師父很好啊?」楊過心中一酸,眼眶兒登時紅了。

  李莫愁卻淡淡一笑,說道:「你師父當真調教得好徒兒啊。」原來日前李莫愁在道上與他試了三招,楊過以奇技怪招化解了她的「三無三不手」,日後細細琢磨,始終推想不出他是那一家那一派的門下。當日楊過扮作全真道人,武功家數,非純粹全真一派。她數年前在古墓中曾與之相遇,隱約記得他的相貌,但楊過武功大勝疇昔,每次想到:「看來他就是師妹的弟子。」接著總想:「唉,師妹的弟子那能有這等武功?」此時聽他口稱「師伯、師姊」,果然是古墓中所見之人,不由得暗暗心驚:「這小子已如此厲害,師妹是更加了不得啦。」但臉上卻絲毫不動聲色。

  楊過聰明伶俐,自早猜到她的心意,又行一禮道:「師父敬問師伯安好。」李莫愁道:「她在那裏呢?咱姊妹很久沒見啦。」楊過道:「師父就在左近,稍待片時,必來參見。」他知自己遠不是李莫愁的對手,即使加上耶律齊,仍是難以取勝,於是擺下「空城計」,抬出師父來嚇她一嚇。李莫愁道:「我自管教我徒兒,又干你師父什麼事了?」楊過笑道:「我師父向師伯求個情,還是將師妹放了吧。」李莫愁微微一笑,道:「你亂倫犯上,與師父做了禽獸般的苟且之事,卻在人前師父長,師父短的,羞也不羞?」

  楊過一聽,臉色登時慘白。他心中對小龍女敬若天神,聽她出言辱及師父,胸口熱血上湧,一提劍鞘當作劍使,急刺過去,李莫愁笑道:「你醜事行得,還怕旁人說麼?」楊過使開全真派的劍法,連環急攻,凌厲無比。這是王重陽當年留下用以剋制林朝英玉女劍的武功,招招攻向李莫愁的要害,李莫愁不敢怠慢,拂塵擺動,見招拆招,凝神接戰。

  數招一過,李莫愁但覺對方的劍法精奇無比,壓力也是越來越沉,自己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對方意料之中,竟給他著著搶先,若非自己功力過勝,居然要落下風。李莫愁心中恨道:「師父好偏心,將這套劍法留著單教師妹。」招數一變,突然縱身而起,躍到了桌上,右足斜踢,左足卻踏正在一隻酒杯口上。只因這一足踏得甚正,重量平均落於杯口,酒杯竟不翻倒,她笑哈哈的道:「你的姘頭有沒教你這一手?」

  楊過一怔,怒道:「什麼姘頭?」李莫愁笑道:「我師妹曾立過誓,不失守宮砂絕不下山。她既隨你下山,不是你姘頭是什麼?」楊過怒極,更不打話,揮動劍鞘縱身一湧,也上了桌子。只是他輕功不及對方,不敢站踏酒杯,卻去踏在一隻菜碗之上,橫鞘猛劈,李莫愁拂塵起處,將劍鞘擋開,笑道:「這輕功不壞啊!你姘頭待你果然很好,說得上有情有義。」

  楊過怒氣勃發,不可抑止,叫道:「姓李的,你是人不是?口中說人話不說?」一面喝罵,一面猛力急攻。李莫愁淡淡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古墓派出了你這兩個敗類,可說是丟了臉。」她一面招架,一面不住出言譏諷。耶律兄妹,完顏萍,陸無雙等都是面面相覷,聽楊過不發一言辯駁,心想這多半是真情,不由得隱隱對他生了鄙夷之意。

  須知楊過的武藝雖然大進,李莫愁對他卻並不畏懼,所怕的是小龍女窺伺在側,突然出手,那就難以抵敵,是以她污言穢語,要罵得小龍女不敢現身。楊過生就一副剛強猛烈的脾氣,給她這麼一罵,神情大變,手腳顫抖,頭腦中忽然一暈,只覺眼前發黑,一個站立不穩,大叫一聲,劍鞘脫手從桌上摔了下來。李莫愁微微冷笑,一拂塵往他天靈蓋直擊下去。

  耶律齊見情勢危急,在桌上搶起兩隻酒杯,往李莫愁背上打去,兩隻酒杯分擊她背心「至陽」與「陽關」兩穴,這原是人身督脈的要穴。李莫愁聽到背後暗器風聲,她內功深湛,吸一口氣,封住了全身穴道,定要一拂塵將楊過打死再說,心想旁人就施暗算,也打不動我的穴道。那知酒杯未到,酒先潑至,但覺「至陽」與「陽關」兩處穴道被酒流衝得微微一麻,暗道:「不好!原來師妹到了。酒已如此,酒杯何堪?」急忙倒轉拂塵,及時拂開兩隻酒杯,只覺手臂一震,心中更增煩憂:「怎麼這小妮子力氣也得這麼大?」

  待得轉過身來,見揚手擲杯的並非小龍女,卻是那蒙古裝束的長身少年,李莫愁大為驚訝:「後輩之中竟有這許多好手?」只見他拔出長劍,朗聲說道:「仙姑下手過於狠毒,在下要討教幾招。」李莫愁見他慢慢走近,腳步凝重,看他年紀不過二十來歲,但適才打這兩隻酒杯以及舉手投足之間,竟似有二十餘年功力一般,當下凝眸笑問:「閣下是誰?尊師是那一位?」

  耶律齊躬身道:「在下耶律齊,乃是全真派門下。」此時楊過已悠悠醒來,但見完顏萍俯身望著自己,淚眼瑩瑩,憂形於色,猛聽得耶律齊說是全真派門下,不由得吃了一驚。李莫愁問:「尊師是馬鈺,還是丘處機?」耶律齊道:「都不是。」李莫愁道:「那定是王處一了?」耶律齊道:「不是。」李莫愁格格一笑,指著楊過道:「他自稱是王重陽的弟子,那你和他是師兄弟啦。」耶律齊一驚,道:「不會吧?王真人謝世已久,這位兄台那能是他弟子?」李莫愁皺眉道:「嘿嘿,全真門下就沒一個好人,看招。」一拂塵擊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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