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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第十四回 釵中秘密

  苗若蘭聽到這裏,不由得輕輕啜泣。熊元獻等都感十分奇怪,不知道這不肯服藥吃飯的人是誰,與田歸農及苗氏父女三人又有甚麼關連。陶氏父子與天龍諸人卻知說的是田歸農的續絃夫人,但苗大俠何以關心此事,苗若蘭何以傷心,卻又不明所以了,心道:「難道田夫人是苗家親戚?怎麼咱們從來沒聽說過?」

  劉元鶴道:「當時我在床下聽得摸不著半點頭腦,不知他們說的是誰。但聽苗大俠又問:『這麼說來,是她自己不想活了?』田大哥道:『不論我怎樣跪在地下哀求,她始終不理。』苗大俠道:『她留下了甚麼話?』田大哥道:『她叫我等她死後,將她將屍體火化,把骨灰撒在大路之上,叫千人萬人踐踏!』苗大俠跳了起來,厲聲道:『你照她的話做了沒有?』田大哥道:『我做了一半。屍體是火化了,骨灰卻在這裏。』說著站起身來,從裏床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罈,放在桌上。苗大俠望著瓷罈,臉上神色又是傷心又是憤怒。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望他的臉。

  「田大哥又從懷裏取出一枚鳳頭珠釵,放在桌上道:『她要我把這珠釵還給你,或者交給苗姑娘,說這是苗家之物。』」

  眾人聽到此處,齊向苗若蘭望去,只見她鬢邊果然插了一枚鳳頭珠釵,微微幌動。那鳳頭打得精緻無比,幾顆珠子也是顆大圓淨,只是珠身已現微黃,似是歷時已久的古物。

  劉元鶴道:「苗大俠接過珠釵,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頭髮,緩緩穿到鳳頭的口裏,那頭髮竟從釵尖上透了出來,原來釵身中間是空的。但見他將頭髮兩端輕輕一拉,鳳頭的一邊跳了開來。苗大俠側過珠釵一倒,從鳳頭裏落出一個紙團。他將紙團攤了開來,冷冷的道:『你瞧見了麼?』田大哥臉如土色,隔了半晌,嘆了口氣。

  「苗大俠道:『你千方百計要弄這張地圖到手,可是她終於瞧穿了你的面目,不肯將機密告知你,仍將珠釵歸還苗家。寶藏的地圖是在這珠釵之中,哼,只怕你做夢也難以想到!』他說了這幾句話,又將紙團還入鳳頭,用頭髮拉上機括,將珠釵放在桌上,說道:『開鳳頭的法兒我是教了你啦,你拿去按圖尋寶罷!』田大哥哪裏敢動,緊閉著口一聲不響。我在床下卻瞧得焦急異常,地圖與寶刀都在一起了,可是就沒法取得到手。

  「就在此時,苗大俠忽然做了一件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的事。他揭開瓷罈,提起茶壺,倒了半壺茶在罈中,伸手將骨灰攪成泥漿,如麵粉團般一口口都吃了下肚中。」只聽得輕輕一聲呻吟,苗若蘭臉無血色,伏在桌上哭了出來,鬢邊那鳳頭珠釵起伏顫動不已。

  劉元鶴接著道:「田大哥待他吃完骨灰,伸手在桌上一拍,道:『苗大俠,你動手殺我罷,我死而無怨。』苗大俠哈哈一笑,道:『我何必殺你?一個人活著,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想當年我和胡一刀比武,大戰數日,終於是他夫婦死了,我卻活著。我心中一直難過,但後來想想,他夫婦恩愛不渝,同生同死,可比我獨個兒活在世上好得多啦。嘿嘿,你已到了手的寶貝,卻又親手交還給我。我何必殺你?讓你懊惱一輩子,那不是強得多麼?』說著拿起珠釵,大踏步出房。田大哥手邊雖有弓箭刀劍,卻哪敢動他?

  「只聽得那狗兒汪的一聲,又叫了起來,原來當時苗大俠並沒殺牠,只是踢中了牠的暈穴,這時回去,又替牠解開。

  「田大哥唉聲嘆氣,將死嬰和寶刀都放在床上,回身閂上了門,喃喃的道:『一個人活著,就未必比死了的人快活。』坐在床上,叫道:『蘭啊蘭,你為我失足,我為你失足,當真是何苦來?』接著嘿的一聲,甚麼東西戳入了肉裏,他在床上掙了幾掙,就此不動了。

  「我吃了一驚,忙從床底鑽將出來,只見他將羽箭插在自己胸口,竟已氣絕。各位,田大哥是自盡死的,並非被旁人用箭射死。害死他的既不是陶子安,更不是胡斐,那是他自己。我跟陶胡二人絕無交情,犯不著給他們開脫。

  「我見他死了,當下吹滅燭火,正想拿了寶刀溜出,陶世兄卻已走到房外拍門,我只得躲回床底。以後的事,陶世兄都已說了。他拿了寶刀,逃到關外來。我在床底下憋了這老半天,豈能就此了事?加上我這位熊師弟跟飲馬川向來有梁子,咱哥兒倆就跟著來啦。」他一番話說完,雙手拍拍身上灰塵,恰似剛從床底下鑽出來一般,喝了兩口茶,神情甚是輕鬆自得。

  眾人聽了半天故事,心頭疑團倒解了大半,只是飢火上衝,茶越喝得多越是肚餓。陶百歲大聲道:「現下話已說明白了,這柄刀確是田歸農親手交於我兒的,各位不得爭奪了罷?」劉元鶴笑道:「田大哥交給陶世兄的,只是一隻空鐵盒。若你要空盒,在下並無話說,寶刀哪有你份?」殷吉道:「此刀該歸我天龍南宗,再無疑問。」阮士中道:「當日田師兄未行授刀之禮,此刀仍屬北宗。」眾人越爭聲音越大。

  寶樹忽然朗聲道:「各位爭奪此刀,為了何事?」眾人一時啞口無言,竟難以回答。寶樹冷笑道:「先前各位只知此刀價值連城,還不知它關連著一個極大的寶藏。現今有人說了出來,那更是人人眼紅,個個起心。可是老衲倒要請問一句:『若無寶藏地圖,單要此刀何用?』」眾人心頭一凜,一齊望著苗若蘭鬢邊那隻珠釵。

  苗若蘭文秀柔弱,要取她頭上珠釵,直是一舉手之勞,只是人人想到她父親威震天下,若是對她有絲毫冒犯褻瀆,她父親追究起來,誰人敢當?是以眼見那珠釵微微顫動,卻無人敢先說話。

  劉元鶴向眾人橫眼一顧,臉露傲色,走到苗若蘭面前,右手一探,突然將她鬢邊的珠釵拔了下來。苗若蘭又羞又怒,臉色蒼白,退後了兩步。眾人見他居然如此大膽,無不失色。劉元鶴道:「在下是奉旨而行,怕他甚麼苗大俠,鬼大俠?再說,那金面佛此刻是死是活,哼哼,卻也在未可知之數呢。」群豪齊道:「怎麼?」

  劉元鶴微微一笑,道:「眼下計來,那金面佛縱然尚在人世,十之八九,也已全身銬鐐,落入天牢之中了。」苗若蘭大吃一驚,登忘珠釵被奪之辱,只掛念著父親的安危。寶樹道:「請道其詳。」劉元鶴想起上峰之時,被他在雪地中橫拖倒曳,狼狽不堪,但自從自己說起奉旨而行種種情由,寶樹神色登時改變,此時聽他相詢,更是得意,忍不住要將機密大事吐露出來,好在人前自佔身分,於是問道:「寶樹大師,在下先要問你一句,此間主人是誰?」

  群豪在山上半日,始終不知主人是誰,聽劉元鶴此問,正合心意,一齊望著寶樹,只聽他笑道:「既然大夥兒都不隱瞞,老衲何必諱言?此間主人姓杜名殺狗,是武林中一位極厲害的腳色。」眾人互相望了一眼,心中暗唸:「杜殺狗?杜殺狗?」卻都想不起此人是誰。

  寶樹微微一笑,道:「這位杜老英雄自視甚高,等閒不與人交往,是以武功雖強,常人卻不知他名頭。然而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卻個個對他極是欽慕。」他這幾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可把眾人都損了一下,言下之意,明是說眾人實不足道。殷吉、阮士中等都是臉上一紅,但想苗人鳳在那對聯上稱他為「殺狗仁兄」,而自己確夠不上與金面佛稱兄道弟,心中對寶樹之言雖感不快,卻也無可辯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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