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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第五十三回 惡鬥東邪

  丘處機武功為七子之首,這一拂實是非同小可。黃藥師過於輕敵,竟被他一拂而中,胸口一疼,急忙運氣護住,左手翻上,已抓住他的袍袖,右手直取丘處機的雙目。丘處機用力一掙,袍袖斷裂,同時馬鈺與王處一雙掌齊到。黃藥師身形靈動之極,對丘處機一擊不中,早已閃到郝大通身後,一招腿,砰的一聲踢了他一個筋斗。

  此時郭靖已將小孔讓給黃蓉,她見爹爹大展神威,心中喜樂之極,若不是顧念郭靖之傷尚差一兩個時辰,早就鼓掌叫好。歐陽鋒在一旁哈哈大笑,叫道:「王重陽收的好一批膿包徒弟!」

  丘處機學藝以來,從未遭遇如此大敗,連叫:「齊佔原位。」但黃藥師東一閃,西一晃,片刻之間連下七八招殺手,各人抵擋不遑,那裏還佈成陣勢,只聽得格格兩聲,馬鈺與譚處端腰裏長劍已被他拔去折斷,拋在地下。丘處機、王處一雙劍齊出,連綿而上。這全真劍法變化精微,雙劍連勢,威力極盛,黃藥師倒也不敢輕忽,凝神接了數招。馬鈺乘這空隙,站定「天樞」之位揮掌發招。接著譚處端諸人也各佔定方位。

  這天罡北斗之陣一佈成,情勢立變,「天權」「玉衡」正面禦敵,兩旁「天璣」「開陽」發掌側擊,後面「搖光」與「天璇」也轉了上來。黃藥師呼呼呼呼四招,盪開四人掌力,笑道:「鋒兄,王重陽居然還留下了這一手!」

  他話雖說得輕描淡寫,但手上與各人掌力一接,已知形勢大不相同,這七人每一招發來,都具極大勁力,遠非適才七人各自為戰時之可比,當下展開「落英掌法」,在這天罡北斗陣中滴溜溜的亂轉,只見他身形飄忽,掌影翻飛。黃蓉心道:「爹爹教我這落英掌法,我只道五虛一實,七虛一實,豈知臨陣之際,這五虛七虛也均可變實招。」

  這一番酣鬥,比之七子合戰梅超風又自不同,不但黃蓉看得喘不過氣來,連歐陽鋒如此武功,也自心驚。忽聽「啊」的一聲,接著砰的一響,原來尹志平被黃藥師轉得頭昏目眩,竟然支持不住,只覺天旋地轉,不知有多少個黃藥師在奔馳來去,眼前一黑,一交摔在地下,竟自暈了過去。

  全真七子牢牢站定方位,奮力抵擋,知道只要有一人微一疏神,七子今日無一能保性命,全真派就此覆滅。黃藥師心中也是暗暗叫苦,此時欲勝不得,欲罷不能,雙方都成了騎虎難下之勢,只得各出全力周旋。黃藥師在一個時辰之中,連變十三種奇門武功,卻始終只能與七子戰個平手,直鬥到晨雞齊唱,陽光入屋,這八人兀自未分勝負。

  此時郭靖七晝夜功行已滿,隔室雖然打得天翻地覆,他卻心靜神閒,雙目內視,將體內熱火運至尾閭,然後從尾閭升至臀關,從夾脊、雙關升至天柱、玉枕,最後升到頂心的泥丸宮,稍停片刻,舌抵上顎,熱火從正面下降,自神庭下降鵲橋、重樓,再落至降宮、黃庭、氣穴,緩緩降至丹田。黃蓉見他臉上紅潤,神色如龍行虎奔,心中甚喜,再湊眼到小孔中一瞧,不覺吃了一驚。

  只見黃藥師緩步而行,腳下踏著八卦方位,一掌掌的慢慢發出。黃蓉知道這是她爹爹輕易決不肯用的最上乘武功,到了此時已是勝負即判、生死立決的關頭。全真七子也是全力施為,互相吆喝招呼,七人頭上均冒出騰騰熱氣,身上道袍盡被大汗浸透,適非戰梅超風時那麼安閒。

  歐陽鋒袖手旁觀,眼見七子的天罡北斗陣極為了得,只盼黃藥師耗動真氣,身受重傷,那麼二次華山論劍時就少了一個強敵,那知黃藥師武功層出不窮,七子雖然不致落敗,但要取勝卻也著實不易。歐陽鋒心思毒辣,沉思半晌,惡計已生,但見雙方招數越來越慢,情勢越是險惡,不到一盞茶時分,這場惡戰就要終結,只見黃藥師向孫不二、譚處端齊發兩掌,孫譚二人舉手招架,劉處玄、馬鈺發招相助,他長嘯一聲,叫道:「藥兄,我來助你。」蹲下身子,猛地向譚處端身後雙掌推出。

  長真子譚處端正在全力與黃藥師拚鬥,突覺身後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來,不但同門不及相救,他自己也無法閃避,砰的一聲,俯身跌倒。黃藥師怒喝:「誰要你來相助?」見丘處機、王處一雙劍齊到,拂袖擋開,右掌卻與馬鈺、郝大通二人掌力相抵。歐陽鋒笑道:「那我就助他們!」雙掌倏向黃藥師背後推出。他下手攻擊譚處端只用了三成力,現下這一推卻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乘著黃藥師力敵四子,分手不暇之際,一舉就要將他斃於掌下。他算定先將七子打死一人,再行算計黃藥師,那麼天罡北斗陣已破,七子縱使翻臉尋仇,他也毫不畏懼。

  這一下毒招變起俄頃,黃藥師功夫再高,也不能前擋四子,後敵西毒,只得氣凝後背,拚著身後重傷,硬接他蛤蟆功的這一擊。歐陽鋒這一推勁力極大,去勢卻慢,眼見狡計得逞,心中正自暗喜。忽然黑影一晃,一人從旁飛起,撲在黃藥師的背上,代接了這一招。

  黃藥師與馬鈺等同時收招,一齊躍開,但見捨命護師的原是梅超風。黃藥師回過頭來,冷笑道:「老毒物果然是名不虛傳!」歐陽鋒這一擊誤中了旁人,心中連叫:「可惜!」知道若是黃藥師與全真六道聯手,自己性命難保,哈哈一聲長笑,飛步出門。

  馬鈺俯身抱起譚處端,觸手一驚,但見他上身歪歪斜斜,腦袋旁垂,原來歐陽鋒這一招將他後肋骨和脊骨都打折了。馬鈺見師弟性命不保,不由得淚似雨下。丘處機性如烈火,仗劍追出,遠遠只聽歐陽鋒叫道:「黃老邪,我助你破了王重陽的陣法,又替你除去桃花島的叛師孽徒,餘下的六個雜毛你一個人已對付得了,咱們再見啦!」

  黃藥師哼了一聲,他知歐陽鋒臨去之際,再施一著毒招,出言挑撥,把殺死譚處端的罪孽全放在他的身上,好教全真派對他懷怨尋仇。他生性豁達,明知歐陽鋒這個毒計,卻也不願向全真諸子解釋,慢慢扶起梅超風,只見噴得滿地鮮血,眼見是不活的了。

  丘處機追出數十丈,歐陽鋒已奔得不知去向。馬鈺怕他單身追去又再被害,大叫:「丘師弟回來。」丘處機眼中如欲噴火,大踏步回來,戟指黃藥師罵道:「我全真派跟你有何怨何仇,你這邪魔惡鬼,先害死我們周師叔,又害死我們譚師哥,所為何來?」黃藥師一怔道:「周伯通,是我害死他了?」丘處機道:「你還不認麼?」

  黃藥師與周伯通、歐陽鋒三人比賽腳力,奔馳數百里,兀自難分上下,原本是要分出勝負方始罷手,豈知奔跑中間,周伯通忽地想起將洪七公一人擱在深宮之中,他武功已失,若是被人發覺,立時有性命之憂,忙道:「老頑童有事,不比啦不比啦!」他說不比就不比,黃藥師和歐陽鋒也真奈何他不得,只好由他。黃藥師本待向他打探愛女消息,也是始終不得其便。譚處端等在後追趕,雖然不久就見不到三人的影子。但黃藥師等卻看得他們清清楚楚,老頑童既然有事,東邪西毒二人就回牛家村來瞧個究竟。

  這時丘處機暴跳如雷,孫不二扶著譚處端的身子大哭,都要和黃藥師拚個死活。黃藥師心知他們必有誤會,只是冷笑不語。譚處端忽地睜開眼睛,低聲道:「我要去了。」丘處機等忙圍繞在他身旁,盤膝坐下,只聽譚處端吟道:「手握靈珠常奮筆,心開天籟不吹簫。」吟罷閉目而逝。全真六子低首祝告,祝畢,馬鈺抱起譚處端的屍體,丘處機、尹志平等跟在後面,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

  黃藥師心想不明不白的與全真七子大戰一場,更是不明不白的結下深仇,真是好沒來由,眼見梅超風呼吸漸微,想起數十年來恩怨,心中甚是傷感。他是個至性至情之人,一悲傷就放聲大哭。梅超風嘴角邊微微一笑,運出最後功力,喀的一響,用右手將左腕折斷了,右手接著在石礎上一擊,只擊得石屑紛飛,手骨折斷。黃藥師一怔,梅超風道:「恩師,您在歸雲上叫弟子做三件事,頭兩件弟子是來不及做了。」

  黃藥師記起曾叫她找回九陰真經、尋訪曲靈風和另外兩名弟子的下落,最後一件事是叫她交還偷學的九陰真經上的武功。她斷碗碎手,那就是在臨死之際自棄九陰白骨爪和摧心掌功夫。黃藥師哈哈笑道:「好!好!那餘下的兩件事也算不了什麼,我再收你為桃花島的弟子吧。」

  梅超風背叛師門,是她終身大恨,臨死竟然能得恩師原宥,不禁大喜,勉力爬起身來,重行拜師之禮,拜了幾拜,爬在地下磕頭,磕到第三個頭,身子僵硬,再也不動了。

  黃蓉在隔室看這些驚心動魄之事連續出現,只盼父親多留片刻,郭靖丹田之氣一聚,立時可出來和他相見,只見父親俯身將梅超風屍身抱起,忽聽門外一聲馬嘶,正是郭靖那匹小紅馬的聲音。又聽傻姑的聲音道:「這裏就是牛家村啊。我怎麼知道有沒有人姓郭?」又一個人道:「就這麼幾家人家,難道村裏的人你認不全?」聽他口音極不耐煩,說著推門進來。

  黃藥師在門後一張,臉色忽變,原來來的正是他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江南六怪。他們到桃花島赴約,繞了良久,找不到道路進入黃藥師的居室,後來遇見島上啞僕,才知他已離島。六怪見小紅馬在林中亂闖,就將牠牽了,來牛家村尋找郭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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