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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這日各人聚集在一間僧房之中,大家想起由於奸人從中播弄,這許多江湖上的大行家竟自誤打誤殺,弄得個個重傷,還賠了焦木大師一條性命,都是黯然不語。

  過了一會,韓小瑩心直口快,首先說道:「丘道長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咱們七兄弟也不是初走江湖之人,這次竟莫名其妙的栽在這樣一個無名之輩手裏,流傳出去,真叫武林中好漢們恥笑。這事如何善後,請道長示下。」丘處機這幾日也是深責自己過於魯莽,心想如不是這樣性急,慢慢與焦木交涉,必可弄個水落石出,當下對柯鎮惡道:「柯大哥,你說怎麼辦?」

  柯鎮惡脾氣本就怪僻,瞎了雙眼之後,更是十分乖戾,這次七兄弟被丘處機一人打倒,心中認為是生平奇恥大辱,再加他跛腳上中了劍,行走更是不便,氣惱愈甚,當下冷笑幾聲,道:「丘道長仗劍橫行天下,那裏把別人瞧在眼裏,這事又何必再問咱兄弟。」丘處機一楞,知道他氣憤未消,當下站起身來,向七人團團作了一揖,說道:「貧道無狀,實在抱愧得緊。這裏向各位謝過。」朱聰等都還了禮,柯鎮惡卻裝作不知,冷冷的道:「江湖上的事,咱兄弟再沒有面目理啦,咱們在這裏打魚的打魚,砍柴的砍柴,只要道長不再來尋事,咱們總可以安安穩穩的過這下半輩子。」

  丘處機被他一頓搶白,臉上微紅,默默不作聲,僵了一陣,站起來道:「貧道這次壞了事,以後決不敢再踏進貴境,焦木大師的怨仇,著落在貧道的身上,我必手刃奸徒,出這口氣。現在就此別過。」說著又是團團作了一揖,轉身出外。

  柯鎮惡喝道:「且慢!」丘處機轉身道:「柯大哥有何吩咐?」柯鎮惡道:「你把咱們兄弟個個打得重傷,憑這樣一句話,就想了事了麼?」

  丘處機道:「柯大哥意思怎樣?貧道只要力所能及,無有不遵。」柯鎮惡低沉了聲音說道:「這口氣咱們嚥不下去,還請道長再予賜教。」

  要知江南七俠雖然在江湖上行俠仗義,卻是個個心高氣傲,行為特別,要不怎會得了「七怪」的名頭?他們武功既高,又是人多勢眾,在武林中與人爭鬥從未失過手,當年與淮陽幫失和動手,七個人在長江邊上打敗了淮陽幫的一百多條好漢,端的名震江湖,這一次敗在丘處機一人手裏,心情自是異常難堪了。

  丘處機道:「貧道中了柯大哥暗器,要不是柯大哥賜予解藥,這時早登鬼域。貧道雖然誤傷了各位,但歸根結底,總是貧道栽了筋斗。貧道自願認輸。」柯鎮惡道:「既是如此,你把背上之劍留在這裏,咱們就放你走。」丘處機怒氣上衝,心想:「我給你面子,已經賠禮認輸,還待怎的?」當下說道:「這是貧道護身之器,就如柯大哥的鐵杖一般。」柯鎮惡怒聲道:「你譏笑我眼盲腳跛麼?」丘處機道:「貧道不敢。」柯鎮惡怒道:「咱們現在大家受傷,難決勝負,明年今日,請道長再在醉仙樓相會。」

  丘處機眉頭一皺,心想這七怪並非壞人,我何苦與他們爭這意氣,但如何擺脫他們的糾纏,卻也不易。明年來應約吧?一人鬥他們七人,要取勝確是沒有把握,要是他們在這一年中各練絕技,自己就算勤修苦練,總不及七人加起來那麼多的進展,沉吟了一會忽然心念一動,道:「各位既要與貧道再決勝負,也無不可,只是辦法卻要由貧道規定,否則貧道就算輸了就是。」

  韓寶駒、韓小瑩、張阿生都站了起來,朱聰等睡在床上,也昂起了半身,齊聲道:「江南七怪與人賭勝,時間地點向來由人選擇。」丘處機見他們如此好勝,微微一笑道:「不論是什麼賭法,都能聽貧道的主意?」朱聰與全金發頭腦最靈,心想就算你有什麼詭道奸計,咱們也決不致輸你,都道:「由你說好了。」丘處機道:「君子一言?」韓小瑩搶著道:「快馬一鞭。」柯鎮惡還在沉吟,丘處機道:「我的主意要是各位覺得不妥,貧道話說在先,算是我輸。」他這是以退為進的激將之法,心知七怪要強,必不肯讓他輕易認輸,柯鎮惡果然接口道:「不必用話相激,快說吧。」

  丘處機坐了下來,道:「我這個辦法時候是拖得長些,但賭的是真功夫真本事,卻不是拼一時的血氣之勇。刀劍拳腳上爭先決勝,凡是學武的個個都會,咱們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決不能再像後生小子們那樣不成器。」江南七怪面面相視,心想:「他不要用刀劍拳腳決勝,那麼是用什麼怪法子?」丘處機昂然道:「咱們來個總比賽,我一人對你們七位,不但比武功,還得比誰更有耐心更有計謀。大家瞧一瞧,到後來到底誰是真英雄真豪傑。」

  丘處機這番話聽得江南七怪個個血脈賁張,韓小瑩道:「快說,快說,越難的事兒越好。」朱聰笑道:「比賽修仙練丹,畫符捉鬼,咱們可不是你道士的對手。」丘處機也笑道:「貧道也決不會想與朱二哥比賽偷雞摸狗,順手牽羊。」韓小瑩嘻嘻一笑,跟著又一迭連聲的催促:「快說,快說。」丘處機道:「推本溯源,咱們誤打誤傷,都是為了拯救豪俠的後代而起,那麼這件事還得歸結在這上面。」於是把結識郭楊二人的情形及追趕段天德的經過說了。

  江南七怪一面聽,一面痛罵金國及朝廷的暴虐,丘處機述畢之後,說道:「那段天德帶出去的,是郭嘯天的妻子李氏,除了柯大哥與韓氏兄妹,另外四位都見到他們了。」

  柯鎮惡道:「我記得她的聲音,再隔三十年也不會忘記。」丘處機道:「嗯!至於楊鐵心的妻子包氏,卻不知落在何方,那包氏貧道曾經見過,各位卻不知她的容貌。貧道與各位賭賽的就是這回事。所以辦法是這樣……」韓小瑩搶著道:「咱們去救李氏,你去救包氏,誰先成功誰勝,是不是?」

  丘處機微微一笑道:「救人麼,雖說不怎麼容易,但還不見得能難倒了英雄好漢。貧道這主意卻要難得多,費事得多。」柯鎮惡道:「還要怎樣?」丘處機道:「那兩個女子都懷了孕,將她們救出之後,要將她們好好安頓,待她們產下孩子,然後我教姓楊的孩子,你們七位教姓郭的孩子……」江南七怪張開了口,聽他愈說愈奇,韓寶駒道:「怎樣?」丘處機道:「再過一十八年,孩子們都十八歲了,咱們再在嘉興府醉仙樓相會,邀請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歡宴一場,酒酣耳熱之後,讓兩個孩子比試武藝,瞧瞧是貧道的徒弟成呢,還是七俠的徒弟成?」

  江南七怪面面相覷,不即答應。丘處機又道:「要是七位親自與貧道比試,就算七位勝了,以多贏少,也是沒有什麼光彩,現在貧道把全身的本事教給一個人,七位也將畢生技藝傳給一人,一對一的比拼,那時如果貧道的徒弟再勝,七俠總是心服口服了吧?」柯鎮惡將鐵杖在地下一碰,叫道:「好,咱們賭了!」

  全金發道:「要是咱們相救不及,這時那李氏已被段天德害死,那怎麼辦?」丘處機道:「這就是賭一賭運氣了,天老爺要我得勝,有什麼可說的?」韓寶駒道:「好,救孤恤寡,本是俠義道該做之事,就算比你不過,咱們總也是做了一件美事。」丘處機大拇指一翹道:「韓三爺說得不錯,七位肯承擔郭氏的孤兒教養成人,貧道先代死去的郭兄謝謝。」說著團團作揖。朱聰道:「你這法子未免過於狡詐。憑這樣幾句話,就要咱們七兄弟為你費心一十八年。」

  丘處機臉上變色,仰天大笑。韓小瑩道:「有什麼好笑?」丘處機道:「我在江湖上久聞江南七怪大名,人人都說七俠急人之急,真是行俠仗義的英雄豪傑,那知今日一見,哈哈!」韓寶駒與張阿生齊聲道:「怎麼?」丘處機道:「那叫浪得虛名,見面不如聞名。」

  江南七怪怒火上衝,韓寶駒在板凳上猛擊一掌,正要開言,丘處機道:「古來真英雄,真俠士,與人結交為朋友賣命,只要是義所當為,就算把性命交給了他,又算得什麼?咱們從不聽說當年荊軻、聶政曾有什麼斤斤計較。」這番話把朱聰搶白得臉上無光,把扇子一張,道:「道長說得不錯,兄弟知罪了,咱們七怪擔當這件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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