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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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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午夜驚變 包氏這才知道此人還沒有死,定睛細看,見他背後肩頭中了一枝狼牙利箭,深入肉裏,箭枝上染滿了污血。 包氏閨名惜弱,原來她自幼心地仁慈,凡是見到受傷的小麻雀、小田雞,甚至蟲豸螞蟻之類,必定帶回家來好好餵養,直到傷癒為止,如果不幸醫治不好,她會整天鬱鬱不樂,這脾氣大了仍舊不改,弄得閨房之中全養滿了各種跳跳蹦蹦的蟲蟻禽獸,所以她父母按著她性子給她取了這個名字。她嫁楊家以後,楊鐵心對這如花似玉的妻子千依百順,楊家的後院子裏自然也是小鳥小獸們的天下了。說來還有一怪,楊家的老公雞老母雞特多,原來包惜弱飼養雞雛之後,決不肯宰殺一隻,丈夫要吃,寧可到市上另買,所以她家裏每隻小雞都是養到得享天年,壽終正寢。 這時她見這人奄奄一息的伏在雪地中,慈心頓生,雖然知道此人並非好人,但眼睜睜的見他痛死凍死,心中無論如何也不忍。她微一沉吟,急奔回屋,想叫醒丈夫和他商量,無奈楊鐵心大醉沉睡,推他只是不動。包惜弱心想,還是救了那人再說,當下檢出丈夫的止血散金創藥,拿了小刀碎布,在灶上提了半壺熱酒,又奔到墳後。那人伏著動也不動,包惜弱扶起他來,把半壺熱酒給他慢慢灌在肚裏。她自小醫治小動物慣了的,對醫傷倒頗有點經驗,見這一箭射得極深,一拔出來只怕當時就要噴血斃命,但如不把箭拔出,終不可治,於是咬緊牙關,用鋒利小刀割開箭旁肌肉,拿住箭桿,奮力向外一提,那人慘叫一聲,暈死了過去,創口鮮血直噴,射得包惜弱胸前全是血點,那箭枝終於拖了出來。 包惜弱心中突突亂跳,疾忙拿止血散按在創口,用布條緊緊紮住。過了一陣,那人悠悠醒來,可是疲弱無力,連哼都哼不出一聲。包惜弱嚇得手酸足軟,實在扶不動這個大男人,靈機一動,回家拿了一塊門板,把那人拉到板上,然後在雪地上拖動門板,就像一輛雪車般將他拖回家中,把他安置在柴房之中。 她忙了半日,這時心神方定,換下污衣,洗淨手臉,煮了一碗肉湯,一手拿了燭台,再到柴房去瞧那漢子。那人微微呼吸,並未斷氣,包惜弱心中甚慰,把肉湯餵他。那人喝了半碗,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包惜弱吃了一驚,舉起燭台一瞧,燭光下只見這人眉清目秀,鼻樑高聳,竟是一個俊美異常的青年男子。包惜弱臉一紅,手一顫,晃動了燭台,幾滴燭油滴在那人臉上。那人睜開眼來,驀見面前一張芙蓉秀臉,雙頰暈紅,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憐惜,又是羞澀,不禁怔怔的看得呆了。包惜弱低聲道:「你好過些了麼?把這碗湯喝了吧!」那人伸手要接,但手上無力,險些把湯全給倒在身上。包惜弱搶住湯碗,餵著他一口一口的喝下。 那人喝了肉湯後,眼中漸漸出現光采,凝望著她,似乎不勝感激之情。包惜弱倒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了幾捆稻草給他蓋上,持燭回房。她一晚睡不安穩,連做幾個惡夢,忽然夢見丈夫一槍把柴房中那人刺死,又夢見兩隻老虎追逐自己,四面都是深淵,無處可以逃避。幾次從夢中醒來,待得天明起身,丈夫早已下床,只見他拿出另一桿鐵槍,正用磨刀石磨利槍頭,包惜弱想起夜來夢境,嚇了一跳,疾忙走到柴房,推門一看,一驚更甚,原來裏面只剩亂草一堆,那人已不知去向。 她忙奔到後院,只見後門虛掩,雪地裏顯然有一人連滾帶爬的向西而去的痕跡。包惜弱望著那條痕跡,不覺怔怔的出了神,過了良久,一陣寒風撲面吹來,忽覺腰酸骨軟,十分困倦,回到前堂,楊鐵心已燒好了白粥,放在桌上,笑道:「你瞧,我煮的粥還不錯吧?」包惜弱知道丈夫為了自己有了身孕,所以特別體恤,一笑而坐,端起粥碗吃了起來。她想如把救人之事告知丈夫,他嫉惡如仇,必定會趕去將那人刺死,豈不是救人沒有救徹?當下絕口不提那事。 匆匆臘盡春回,轉眼間過了數月,包惜弱愈來愈感慵困,救人之事也漸漸淡忘了。這日楊氏夫婦在郭家吃了酒回家,睡到午夜,包惜弱朦朧間忽覺丈夫斗然坐起身來,一驚而醒,只聽得遠處隱隱有馬蹄踐踏堅冰之聲,聽聲音是從西面傳來,過了一陣,東邊也傳來了馬蹄聲。接著北面南面都有了蹄聲。包惜弱坐起身來,道:「大哥,怎麼四面都有人馬?」 楊鐵心匆匆下床穿衣,片刻之間,四面蹄聲越來越近,村中犬兒都吠叫起來,楊鐵心道:「咱們被圍住啦!」包惜弱道:「幹什麼呀?」楊鐵心道:「不知道。」他把丘處機所贈的短劍遞給妻子道:「你拿著防身!」這時東南西北人聲馬嘶,亂成一片,楊鐵心推開窗子向外一望,只見大隊人馬一層一層的把村子團團圍住,眾兵卒手裏火把高舉,七八名武將騎在馬上往來馳騁,只聽得眾兵丁齊聲喊道:「捉拿反賊,莫讓反賊逃了!」楊鐵心尋思:「難道有奸細叛徒逃到了這裏?」把鐵槍綽在手裏,觀看動靜,忽聽一名武將高聲叫道:「郭嘯天、楊鐵心兩名反賊,快出來受縛納命!」 楊鐵心大吃一驚,包惜弱更是嚇得臉色蒼白。楊鐵心道:「官家不知為了何事,誣害良民,咱們只好衝出去逃命。你別慌,就是千軍萬馬,憑我這桿槍也要保了你衝出重圍。」他究是英雄後人,臨危不亂,掛了箭袋,握住妻子右手。包惜弱道:「那麼讓我收拾東西。」楊鐵心道:「還收拾什麼,統通不要了。」包惜弱心中一酸,垂下淚來,顫聲道:「那麼這個家呢?」 楊鐵心道:「咱們只要僥倖逃得性命,將來我和你在別地重整家園。」包惜弱道:「那些小雞小貓呢?」楊鐵心嘆道:「傻孩子!還顧得到牠們麼?」 一言方畢,外面齊聲發起喊來,原來兵丁們已點燃了兩間草房,又有兩名宋兵高舉火把來燒楊家的屋簷。楊鐵心怒氣填膺,開門走出,大聲喝道:「我就是楊鐵心,你們幹什麼?」那兩名宋兵嚇了一跳,丟下火把轉身退開。火光中一名武官拍馬走近,叫道:「好!你是楊鐵心,跟咱見官去!拿下了!」四五名兵丁一擁而上,楊鐵心倒轉鐵槍,一招「烏龍擺尾」,把三名宋兵掃倒在地,又是一招「春雷震怒」,用槍柄把一名宋兵挑起,摜到了兵丁隊裏,喝道:「要拿人,先說說犯了什麼罪。」 那武官罵道:「大膽反賊,竟敢拒捕。」他口中叫罵,但也畏懼楊鐵心的武勇,不敢逼近。這時他身後又有一名武將叫道:「好好跟老爺過堂去,免得加重罪名,這裏有公文在此。」楊鐵心道:「讓我瞧瞧!」那武將道:「還有一名郭犯呢?」郭嘯天彎弓搭箭,站在窗口,道:「郭嘯天在這裏!」把箭頭對準了這名武官,那武官只覺心頭直發毛,背脊上一陣陣的涼氣,叫道:「你把箭放下,我讀公文給你聽。」郭嘯天道:「快讀!」把弓扯得更加滿了。那武官無奈,拿起公文大聲讀道:「臨安府牛家村村民郭嘯天、楊鐵心二人,勾結巨寇,圖謀不軌,著即拿問,嚴審法辦。」郭嘯天道:「這是什麼衙門的公文?」那武官道:「是韓丞相手諭。」 楊郭二人心中都是一驚,暗想:「什麼事這樣厲害,竟要韓侂冑親下手諭?難道丘道長殺死官差的事發了?」郭嘯天道:「誰的首告?有什麼憑據?」那武官道:「咱們只管拿人,你們到府上自己分辯去。」楊鐵心道:「韓丞相專害無辜好人,誰不知道,咱們不上這個當。」領隊的武官叫道:「抗命拒捕,罪加一等。」 楊鐵心轉頭對妻子道:「你快多穿一件衣服,我奪他的馬給你。待我先射死那武官,兵卒自然亂了。」弦聲響處,箭發流星,那武官啊喲一聲,撞下馬來,兵丁齊聲發喊。另一名武官叫道:「衝啊!拿反賊啊!」眾兵丁向楊郭兩家衝來。楊郭二人箭如連珠,轉瞬間射死了六七名兵丁,但官兵勢眾,在武官督領下衝到兩家門邊。 楊鐵心大喝一聲,猛衝出門,鐵槍起處,官兵紛紛倒退。他縱到一個騎白馬的武官身旁,一槍刺去,那武官舉槍一架,豈知楊家槍法變化靈動,他槍桿一沉,那武官腿上早著。楊鐵心舉槍一挑,武官一個筋斗倒翻下馬。 楊鐵心槍桿在地上一撐,飛身躍上馬背,雙腿一夾,那馬一聲長嘶,火光中向屋門奔去。楊鐵心一槍刺倒門邊一名宋兵,俯身伸臂,把包惜弱抱上馬背,高聲叫道:「郭大哥!跟著我來!」郭嘯天舞動雙戟,保護著妻子李萍,從人叢中衝殺出來。官兵們見這兩人武藝精熟,攔阻不住,紛紛放箭。 楊鐵心縱馬奔到李萍身旁,叫道:「大嫂,快上馬!」說著一躍下馬,李萍急道:「使不得!」楊鐵心那裏理她,這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放在馬背,義兄弟兩人跟在馬後,且戰且走,落荒而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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