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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第八回 還經贈劍種夙因

  一會,心硯進來稟告:「過去了一大隊騾車隊,一名軍官領了二十名官兵押隊。」說罷又出廟守望。陳家洛和眾人計議:「此去向東,人煙稀少,正好行事。只是這隊官兵和那群維人不知是何路數,我們搭救四哥時,他們說不定會伸手干擾,這倒不可不防。」眾人說是。無塵道人道:「陸菲青老前輩說他師弟張召重如何了不起,我們在江湖上也久聞火手判官的大名,這次捉拿四弟是他主領,機會正好,讓我無塵道人來鬥一鬥。」陳家洛道:「道長七十二路追魂奪命劍天下無雙,今日不要放過了這罪魁禍首的張召重。」趙半山道:「陸菲青陸大哥雖然和他師弟已經絕交,但他為人最重情義,幸虧他還沒有趕到,否則我們當著他面殺他師弟,總有些礙手礙腳。」常赫志道:「那麼我們不如趕早動身,預計明天卯牌時分,就可趕上四哥。」

  陳家洛道:「好。五哥六哥,請你把這批鷹爪孫和鏢頭們的模樣對各位哥哥細說一遍,明兒動起手來好先有一個打算。」常氏兄弟一路跟蹤,把官差和鏢行的底細已摸了個差不離,當下詳細說了,並說:「四哥晚上與鷹爪孫同睡一屋,白天坐在大車裏,手腳都上了銬鐐。大車布簾遮得很緊,旁人絕不能知道車裏坐著要犯。車子行時有兩個鷹爪騎了馬不離左右,看得很緊。」無塵問道:「那張召重是甚麼模樣?」

  常伯志道:「他四十來歲年紀,身材魁梧,生一叢短鬍子。」常赫志道:「道長,我們話明在先,我哥兒倆要是先遇上這龜兒,就先動手,你可別怪我們不跟你客氣。」無塵笑道:「好久沒遇上對手了,手癢是不是?三弟,你這千臂如來的太極手想不想發市呀?」趙半山道:「這張召重讓給你們了,我不爭就是。」

  這時各人磨拳擦掌,心情激動,草草吃了點乾糧,就請陳家洛發令。陳家洛心中計算已定,說道:「那隊維人未必和官人有甚麼勾結,我們比他們先走,把四哥一救出,就不必理會他們。余十四弟,你也不用再去查了,你與蔣十三哥明兒專管截攔那個軍官和二十名官兵,只不許他們過來干擾就是,不須多傷人命。」蔣四根和余魚同同應了。陳家洛又道:「衛九哥、石十二哥,你們兩位馬上出發,趕過鷹爪孫的頭,明兒一早守住峽口,任誰從東面西來,一概擋住。最要緊的是不能讓鷹爪孫逃過峽口去。」衛石兩人應了,出廟上馬而去。

  陳家洛又道:「無塵道長、常五哥六哥三位對付官差;趙三哥、楊八哥兩位對付鏢行的小子。四嫂連同心硯搶四哥的大車,我在中間策應,哪一路不順手就幫哪一路。」各人都答應了。章進卻「哇哇」大叫起來,只聽他叫道:「總舵主,我幹甚麼呀?你忘記我了。」陳家洛道:「有緊要差使要請十哥去做,只不知十哥肯否擔當?」章進叫道:「你只管吩咐,我章駝子豈是貪生怕死之人?」陳家洛道:「那裏是說你膽怯,就是怕你酗酒鬧脾氣,誤了大事。」

  章進大叫:「快說快說,我只要喝一滴酒就叫眾位哥哥瞧不起。」陳家洛道:「那好極了,有三件差使要請十哥一力擔承。第一,你在這裏留守,如有官兵公差向東去,一概擋住。第二,等陸周兩位前輩趕到,你請他們即刻上來助戰。第三,我們把四哥一救出,當你和四嫂護送他到回疆我師父天池怪俠那裏養傷,在甘肅境內,我們大夥全力保護,一過星星峽,大夥就轉身回江南總舵,以後的擔子可全要你挑了。」陳家洛說一句,章進應一句,滿心喜歡,沒口子答應。分派已定,眾人出廟上馬,對章進揚手道別。大家見了駱冰的白馬,都嘖嘖讚賞。

  駱冰心想:「這馬本來應該送給總舵主才好,但我大哥吃了這麼多苦,等把他救出來,我這匹馬給他,也好讓他歡喜歡喜。」這時陳家洛向余魚同道:「那群維人的帳篷搭在哪裏?我們彎過去瞧瞧。」余魚同領路,向溪邊走去,到得那裏,只見曠曠廓廓的一片空地,哪裏還有甚麼帳篷人影?只有滿地的駝馬糞便。余魚同下馬瞧了一下駝糞的乾濕,說道:「他們走了有一個多時辰了。」大家都覺得這群維人行動詭秘,摸不準是甚麼來路。

  陳家洛道:「我們走罷!」眾人縱馬疾馳,黑夜之中,只聽見馬蹄答答之聲。駱冰的馬快,她跑一程等一程,才不把眾人拋在後面。天色黎明,到了一條小溪上,陳家洛道:「各位哥哥,我們在這裏讓牲口喝點水,養養力,再過一個時辰,大概就可追上四哥了。」駱冰這時血脈賁張,心跳加劇,兩頰紅暈。余魚同偷眼瞧她,心中說不出的是甚麼滋味,慢慢走到她身旁,輕輕叫了聲:「四嫂!」駱冰應道:「嗯!」余魚同道:「我就是性命不要,也要把四哥救出給你。」駱冰微微一笑,輕聲嘆道:「這才是兄弟呢!」余魚同心中一酸,幾乎掉下淚來,忙把頭轉了開去。

  陳家洛道:「四嫂,你把馬借給心硯騎一下,讓他趕上去探一探鷹爪的行蹤,圈轉來報信。」心硯聽見能騎駱冰的馬,心中大喜,走近來道:「文奶奶,你肯麼?」駱冰笑道:「孩子話,我為甚麼不肯?」心硯騎上白馬,如飛而去。眾人等馬飲足了水,紛紛上馬,放開腳力猛追。不一會,天已大明,只見心硯迎面騎了白馬奔來,大叫:「鷹爪孫就在前面,大家快追啊!」

  眾人一聽,無不大喜,拚力追趕。心硯把白馬和駱冰換過,駱冰問他:「你見到四爺的大車了麼?」心硯連連點頭,說道:「見到了!我想看得仔細點,騎近大車旁邊,車旁鏢行的小子立刻兇神惡煞般的舉起了刀,罵我小雜種小混蛋。」駱冰笑道:「待會他就要叫你小祖宗小太爺了。」眾人風馳電掣般向前追趕。追出了五六里地,望見前面一大隊人馬,稍稍跑近,見是一批官兵押著一隊騾隊。心硯對陳家洛道:「再追六七里就是鷹爪和鏢行。」眾人催馬越過騾隊。陳家洛一使眼色,蔣四根和余魚同把馬圈轉,攔在當路,其餘各人繼續向前急追。

  余魚同待官兵行到跟前,在馬上雙手一拱,斯斯文文的道:「各位辛苦辛苦!這裏風景絕妙,大家坐下來談談如何?」當頭一個清兵喝道:「快閃開!這是李將軍的家眷。」余魚同道:「是家眷麼?那更應該歇歇,前面有一對黑無常白無常,莫嚇壞了姑娘太太們。」另一個清兵揚起馬鞭,劈面打來,喝道:「你這窮酸,快別在這兒發瘋。」余魚同笑嘻嘻的一避,說道:「常言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閣下橫施馬鞭,未免不是君子矣!」這時押隊的參將見面有人擋路,縱馬上來喝問。余魚同拱手笑問:「官長尊姓大名,仙鄉何處?」那參將見余魚同、蔣四根兩人路道不正,遲疑不答。

  余魚同取出金笛,說道:「在下粗識聲律,常嘆知音難遇。官長相貌堂堂,必非俗人,就請下馬,待在下吹奏一曲,以解旅途寂寥,有何不可?」那參將正是護送李可秀將軍家眷的曾圖南,他一見金笛,頓時吃了一驚。余魚同在趙家堡和公差爭鬥時他雖沒親眼瞧見,但事後卻聽兵丁和店夥說起,知道那殺差拒捕的大盜是一個手持金笛的文秀才年,現在狹路相逢,不知他是何來意,但見對方只有兩人,心中也坦然不懼,喝道:「我們河水不犯井水,各走各的道。快讓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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