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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第三章 神聖家族 第二十五節 斷劍

  托雷斯站在鏡子背後,聽到這句話心中一寒。

  他隱約知道琳琅夫人「發瘋」的往事,但凱撒爾從不提起,更沒有表達過憤怒,好像這是件多年前的舊事,不值得再提。

  但這句話脫口而出的瞬間,憤怒席捲了鏡廳,如無聲的寒潮。

  托雷斯忽然意識到自己跟凱撒爾相處的時間雖然長,但對這個男孩的瞭解還不如他那疏遠的教皇父親。教皇說凱撒爾來這裡是任性……當然是任性,以凱撒爾的性格,他能記住他在意的人說過的每句話,當然也不會忘記任何傷害過他的人。

  他來這裡根本不是要跪舔家長們的腳面,而是要看看他的仇人!

  鏡廳裡一下子安靜了,任誰都能聽出那句話裡的寒意,即使他們並不瞭解事情的內情。從來沒人敢在家族晚宴上這樣對家長們說話,難道這男孩蠢到不知道家長們的份量麼?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最高層啊!他們可以輕易成就一個人,也可以輕易毀掉一個人!

  最吃驚的是貝羅尼卡,從她近前和凱撒爾打招呼到這一刻之前,凱撒爾一直那麼溫柔甚至帶著點兒女孩氣,跟那身鐵血的軍服完全不搭,但這一刻他抬起眼來,仿佛另一個人從他身體裡活了過來!

  越過長長的桌面,凱撒爾盯著那些老人的眼睛,想從某個人的眼睛裡看出不安來。

  當年那個雨夜裡,那些黑衣人顯然是帶著某個人的命令來的,切除了母親的腦白質,把她變成現在呆呆傻傻的樣子。但命令到底是誰下達的,為什麼要切除她的腦白質,凱撒爾無從知道。

  他來參加這場晚宴,也不像托雷斯想的那樣,來了就是要發難。他本想接觸一下家族中的核心人物,尋找蛛絲馬跡,把當初的事情還原。

  可每個孩子都驕傲地說到自己的母親,而他的母親卻是家族政治的犧牲品,那一刻洶湧的怒氣吞沒了「要隱忍」的理智,那句話脫口而出。

  托雷斯緊張地望向教皇,這時候能夠化解僵局的人也許只有他了。但教皇端坐不動,好像這件事跟他全無關係。他從踏入鏡廳開始就跟餐桌上溫馨甜蜜的氣氛格格不入,當著孩子們的面抽煙,眼神被染色的鏡片遮蔽了。

  「原來是凱撒爾啊,樞機會的小黑山羊,有人說你是這幾年家裡成長最快的孩子,大家都很關注你。」坐在餐桌盡頭的家長微笑,「你的話就不用自我介紹了,歡迎來到我們中間。」

  他淡淡地揮手,示意下一個男孩起身自我介紹。

  凱撒爾默默地坐了回去,他沒能在任何一位家長眼中看出動搖來。老人們不驚不怒,並沒把他的冒犯看在眼裡,臉上的笑容都未曾改變半分。他全力揮出的一拳仿佛打在了空氣裡,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弱小和不成熟。

  這樣的挑釁又有什麼用呢?就像一個孩子跟看不見的敵人揮舞拳頭,也許餐桌那頭坐的老人們真不知道那件事,也許這種命令根本不需要驚動國家的最上層……他的母親,根本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除了對他自己。

  孩子們繼續自我介紹,凱撒爾的精神恍惚。

  不知什麼時候晚餐已經呈上來了,主菜是烤岩羊肉和熏火腿,配菜是鮮嫩的蘆筍,並不多麼奢華,但是料理得很到位。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晚飯,長輩和晚輩之間說些閒話。

  有些就真的只是閒話,例如哪個男孩剛剛訂婚,未婚妻彈得一手好鋼琴,有些閒話就有點聳人聽聞了,有的孩子說到自己至今還不會騎馬,因為家裡的馬都老了,某位家長就隨手寫了一封信交給鏡子後面的衛士,讓把一匹價值不菲的純血馬送給那個孩子。

  這還是小禮物,更大的禮物比如推薦信,有男孩說想去政府的某部門實習,家長就表示會為他準備三封「足夠份量」的推薦信。他遠未成年,但憑著那三封推薦信,他可以暢通無阻的政府部門,守門人都要對他鞠躬行禮。

  甚至還有職位,家長們很隨意地許諾了將一個大型教區的副主教職位授予某個男孩,那個教區有幾十萬人口,那個職位是很多人奮鬥了一生都得不到的。

  就在這種家庭閒聊的氣氛裡,國家的資源被隨手分配,難怪托雷斯說這是國家的最頂層,家長們可以輕易地成就一個人,難怪孩子們在他們的面前都表現得那麼乖巧努力。

  最後幾乎所有人都得到了禮物。貝羅尼卡得到的禮物是一身舞裙,看似簡單的小禮物,但家長們讓侍者捧出了釘在黑色織錦上的整套藍寶石,每一顆都藍得像是陽光下的大海,他們讓裁縫把這些藍寶石縫在貝羅尼卡的舞裙上。

  貝羅尼卡戳戳凱撒爾,示意他也去爭取一件禮物。凱撒爾沒有回應她的暗示,起身離席。

  他想出去透透氣,或者乾脆趁機離開。他既不渴望家長們的禮物也不留戀這個看起來很像家的地方,時間很晚了,阿黛爾快要睡了,托雷斯開車夠快的話,他還來得及回去跟妹妹說晚安。

  「凱撒爾還沒有禮物吧?」背後傳來某位家長含笑的聲音,「大家都有禮物,凱撒爾怎麼能沒有禮物呢?」

  凱撒爾微微一怔。家長們仍然覺得自己是這個家族的一員麼?即使他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已經流露了敵意。

  「沒什麼需要的,留著禮物給那些聽話的孩子吧。」他淡淡地說。

  鏡廳裡再度安靜下來。從晚宴開始到現在,凱撒爾總共就說了這麼兩句話,每句話聽著都不入耳。長者們已經對他諸多容忍了,他還想怎麼樣?每個人都這麼想。

  「驕傲夠了麼?」有人站起身來,「不過是穿上了熾天使甲胄而已,這裡能穿上那種甲胄的人可不止你一個!」

  凱撒爾扭頭看向那個男孩。男孩大約十四五歲,身形消瘦而是肌肉分明,鷹一般的淩厲眼神比凱撒爾更像個軍人。他穿著普通禮服,但從口袋裡摸出了銀色的軍徽別在胸前。

  原來鏡廳裡還有另外一位甲胄騎士,但他那時精神恍惚,沒有注意聽別人的自我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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