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天之熾2女武神 | 上頁 下頁
二一


  就在這時候,甲胄中的凱撒爾吼叫起來。他尚未變聲,吼叫起來尖利得像是女孩,單薄刺耳,隨著那聲吼叫,他高高躍起,扭曲著身體撲向黑龍。過度的動作令他背後的黑色電纜脫落下來,一瞬間絕大部分儀錶數值清零,除了植入在騎士服內的、無線傳輸的感應器仍在工作,顯示著那幾近瘋狂的生命數值。

  「見鬼!」佛朗哥教授大吼。

  在這一刻凱撒爾獲得了自由,控制中心再也無法像關閉一台儀器那樣關閉他,卻也無法再支援他。他變成了一頭完全自由的野獸,狂舞在那個……暴風雨之夜!

  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跟黑龍戰鬥,他的意識仍舊留在那個幻覺中的風雨夜。他跳起來撲向那些穿黑衣的人,蒼白的小手呈現扭曲的爪形,他要把他們撕碎,全都撕碎!

  黑龍只是略微遲疑,就被凱撒爾撕裂了面甲,那張清秀的男孩面孔暴露出來,天生的白發汗濕後貼在額前,兩行鮮血劃過他的面龐,那是凱撒爾揮舞利爪割出的。

  從未受過任何格鬥訓練的凱撒爾在這一刻表現出了不可思議的協調性,更加瘋狂的搏擊方式緊跟著到來,他的身軀和四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轉,利爪在空氣中留下密集的鐵色弧光,在黑龍的外殼上刮出無數火花。

  黑龍在那狂風暴雨的打擊中一步步後退,只能交叉雙臂來遮擋面部要害。

  「受過嚴格訓練的騎士,竟然被瘋狗般的孩子逼成這樣!」奧奎因將軍面露不悅,「通知黑龍,不必有所保留!做他能做的一切!」

  副官遲疑了幾秒鐘,向著儀錶臺上的軍官點了點頭。軍官用微微顫抖的手按住通話器,「黑龍,放手做吧。」

  黑龍忽然站住了,腳跟咬住地面,雙手抓住了凱撒爾的手腕。那個面容清秀的孩子,自始至終神色沒有過絲毫變化,無論是被凱撒爾壓著打的時候,還是此刻忽然爆發的時候。

  他的全部數值都開始穩步上升,凱撒爾奮力地扭動身體卻無法掙脫他的控制。黑龍的甲胄縫隙中噴吐出大量的蒸汽,驚人的暴力從動力核心源源不斷地去往雙手。

  凱撒爾雙腕的護甲緩慢變形,黑龍驟然發力,扭斷了凱撒爾的左手腕,抬腳把他飛踢出去。

  機動甲胄遠比騎士要高,因此騎士的手腳並不能到達甲胄的肢端,黑龍並沒實際傷到甲胄中的凱撒爾,但因為神經是聯通的,凱撒爾仍舊感覺到了腕骨折斷般的痛苦。

  銅板上,騎士的雙手部分亮起了紅燈,神經耦合率瞬間下跌了25%之多。凱撒爾痛苦地吼叫起來,但他已經掙脫了控制電纜,控制中心已經沒法給他任何支援了。

  佛朗哥教授發瘋似地把各種電纜從儀錶臺上拔下來,試圖關閉凱撒爾身上的甲胄,這樣就能宣佈認負,阻止黑龍的進一步進攻。

  但這些全都是徒勞,在黑龍狂風暴雨般的進攻中,凱撒爾的甲胄逐步變形崩潰,卻無法關閉。男孩尖聲嘶叫著,還在試圖反擊,但他格鬥的姿勢實在太笨拙了,每次撲上去的結果就是受更多的傷。

  他本來就什麼都不懂,在克里特島他能夠打得貝拉蒙少爺哭是因為他手中握著石頭而貝拉蒙少爺沒有。某個男人說過石頭也是種權力,可此刻他手中沒有石頭,真正「握著石頭」的人是黑龍……百萬中選一的天賦騎士,黑龍!

  黑龍第二次鎖住了他的咽喉把他舉向空中,凱撒爾渾身上下都冒著電火花,幾乎所有的關節都已經被黑龍打得松脫開來無力地下垂,蒸汽從身體各處的縫隙中滲漏,暗綠色的粘稠液體也滲透出來,沿著甲胄表面往下流,匯成暗綠色的小溪,看起來像是甲胄的血液。

  凱撒爾頸部的護甲早已受創,此刻完全崩潰,男孩細弱的、白色的脖子暴露出來,但臉還被面甲遮蔽。

  黑龍扭頭看向二號控制中心,二號控制中心的軍方負責人扭頭看向奧奎因將軍,奧奎因將軍站在陰影裡,目不斜視,鐵石般的臉上毫無表情。

  沒有人叫停,除了一號控制中心裡吼叫著的佛朗哥教授,但他的命令對於軍部而言是沒用的。

  黑龍緩慢地增加著力量,鐵手上凸出的棱卡進凱撒爾的脖子裡,鮮血湧了出來,男孩的頸骨發出折斷之前的呻吟。這一幕令人想起被宰殺之後放血的雞,被人提在手裡,痙攣著漸漸死去。

  「是有人……不想讓他活下去!」佛朗哥教授終於明白了,木然地倒在助手們為他推來的椅子上。

  他身後的銅板上,紅燈越來越多,雙手小臂失去聯絡……左側膝蓋失去聯絡……肩部失去聯絡……凱撒爾跟甲胄之間的聯繫正在逐步斷開,佛朗哥教授的助手們默默地看著那塊銅板,無能為力。

  奧奎因將軍的嘴角無聲地裂開,露出森嚴的白牙。

  沒人能救凱撒爾了,在他的幻覺中,在那個無邊的雨夜中,他也被黑衣的男人鎖著脖子舉向空中,他手足痙攣,瞳孔泛白,視野卻越來越黑。

  閃電照亮了窗戶,在那扇窗下,蒙面的醫生把手術剪插入了那女人的後腦,剪刀開合,腦白質切除手術完成。

  眼淚從凱撒爾的眼角滑下……他忽然明白了,這就是何塞·托雷斯騎士所說的幻覺,他所見的一切是他自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恐懼。

  那件事早已發生了,世界無從修改,時間無法逆轉,他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那已經失去的溫暖懷抱再也找不回來……

  現實中,人們清晰地看見男孩的面甲下方掛著兩道鮮紅的痕跡,在現實中,這個孩子的眼淚殷紅如血。

  他張開了嘴,那驟然拉長的面部從面甲下方暴露出來,那口整齊的白牙在此刻看來是那麼地猙獰兇惡,整個實驗場都被男孩的吼叫聲填滿,殘破的甲胄忽然噴出巨量的蒸汽,尖銳得像是汽笛聲。

  銅板上最後的幾盞綠燈位於脊椎附近,此刻它們也熄滅了。原理上說這是甲胄和騎士徹底脫開的跡象,但凱撒爾那尚未被徹底破壞的右手猛地收緊。

  「不可能!這不可能!」佛朗哥教授咆哮。

  各種證據都說明甲胄已經跟凱撒爾斷開了,那男孩很可能已經死了,但植入騎士服的感應器傳回了驚人的資料,狂暴的心跳、狂暴的血壓、狂暴的腎上腺素……那孩子瀕臨死亡的身體中仿佛燒起了一場焚燒世界的烈火。

  他抓住黑龍的手腕,以絕對的暴力掰斷了那只手,並把它砸在身後的鐵牆上。黑龍跟凱撒爾一樣是孩子,但不愧是受過訓練的騎士,神經聯結中斷的劇痛他生生地承受下來,明智地選擇了後退。

  凱撒爾沉重地落地,緩緩地站直了,漆黑的眼孔深處,似乎睜開了一雙詭異的眼睛。

  凱撒爾……你回到翡冷翠是為了什麼?為了給媽媽治病麼?為了給妹妹幸福的生活麼?為了獲得權力爬到最高處像那些欺負過你的人炫耀麼?

  不……我回翡冷翠……是因為我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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