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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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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們趕到的時候路依依正在唱《青藏高原》,聲嘶力竭,幾個女孩搖著手鈴和沙槌助威。 路依依換了一雙黑色絨面的高統靴子,黑色貼身的小上裝,立領裡面塞著白色的絲圍巾,下面是條膝蓋上二十釐米的黑白格子短裙。看見我們進來,她高高舉手揮舞,大豬極有眼色,立刻沖上去握手大贊:「美女美女,久聞大名,幸得一見,今生不虛。」 路依依也笑得像是一朵花兒。 可是與此同時,音箱中傳來的聲音嗡嗡作響,我們像是置身在一堆高頻發生器裡,只覺得耳膜和周圍的玻璃一起都瀕臨爆炸…… 二豬湊在我耳邊:「這唱功,是殺豬派啊。」 我說:「我們可以考慮叫她三豬……」 其實路依依的歌唱得不錯,不過並非那種穿雲裂石的華麗高音,她參加「戰地青年大使」的歌唱比賽前曾經問我選什麼歌好,我說以她的嗓子不如降一個八度唱王心淩的《第一次愛的人》,路依依扁扁嘴,說我想唱《站在高港上》,我也不勸他,我說你要是喜歡挑戰高難度,其實我建議你唱劉歡的《磨刀老頭》。路依依不理我,低低地哼著《站在高崗上》。 後來我看了比賽轉播,路依依唱了《第一次愛的人》,在舞臺上蹦蹦跳跳,長髮的發梢綴著一枚銀的米老鼠墜子,憂鬱明快,比分極高。 我娘多年以前就斷言過,千萬不要以為女人傻,她們只是有時候任性。對於老娘以自身數十年經歷總結出來的女性心理學,我素來奉若圭臬。 路依依唱完了,蹦起來把整個人扔沙袋一樣扔在我旁邊的沙發上,伸了一個懶腰:「你們來晚了。」 「值班啊!保衛人民生命財產,」我指指大豬二豬,「潘翰田,曾煜,都是我們同事。」 「我叫路依依,她是明玲玲,那邊的是楚曉溪,那個是嚴妍,都是我們同班同學。」路依依儼然這幫丫頭的頭兒。「沒歌了沒歌了,下麵誰來點?」那個叫嚴妍的女孩說。「我來我來,大哥的任務就是暖場嘛,」大豬立刻捋袖子上了,「待我唱一首譚校長的《捕風的漢子》。」 「誒?沒聽過啊。」路依依說。「校長的歌裡面我最喜歡的,太體現他豪放不羈的風格了,我要點現場版!」大豬盯著點歌屏,聚精會神。 女孩們拍著巴掌笑。「帥哥誒帥哥誒。」路依依扯著我的袖子,偷偷指二豬。 路依依這個表現太像個花癡了,不過二豬倒確實是出名的清秀,不知道他年齡的人都以為他才高中畢業,姑娘們看著他直流口水。「二豬唱什麼?」 「幫我點《當愛已成往事》吧。」 「我要跟帥哥一起唱,我要跟帥哥一起唱!」那邊叫做明玲玲的女孩舉手蹦了起來。 世上的花癡絕非只有路依依一個。「江洋唱什麼?」 「《北京一夜》,大豬幫我點。」 「啊!這個我不會唱!」路依依說。「那你跟誰唱?」楚曉溪看著她的姐妹,「誰會唱的站出來。」 「我……」二豬小聲說。 群魔亂舞。 我打亮手機螢幕,沒有新的短信。「幾點了?」路依依往手心裡呵著氣,輕輕地跺著腳。外面的玻璃幕牆碎了好些,冷風直灌進來。「十點半。」我把手機擱回口袋裡。 戰爭年代還有卡拉OK開放實在是件令人驚歎的事情,不過市政府曾經保證上海還是上海,娛樂和商業設施還是照常開放。我們在包間外的吧台前,面對著汽騰騰的一鍋關東煮,飄著淡淡的魚香。「你吃什麼?」 「我要兩串魚蛋就好了。」路依依說。「那好吧,兩串魚蛋,兩串章魚小丸子。」 「8塊錢,四張食品券。」櫃檯裡面的夥計說著,順便聳聳肩,把軍棉大衣裹得緊了一點。 畢竟是非常時期,娛樂可以免費,吃的東西還是限量的。我在錢包裡摸了四張食品券給他,路依依給了十塊錢。「回去吃?」我有點猶豫。 包間裡面現在是什麼場面?不知道是明玲玲在和二豬對唱《廣島之戀》還是那幫精力充沛的男女湊在一起吼《這一拜》,我記得出來的時候還有兩螢幕的歌在排隊。「出去透透氣。」路依依說。「好,我去幫你拿大衣。」 我們每人拿著一串關東煮,坐在門口的臺階上,路依依用力伸了一個懶腰。她披上了外套,一件黑色貼身掐腰的羊絨皮大衣,垂下來的長擺拉起來剛好蓋住雙腿。面前是武甯南路,路燈稀稀拉拉的,沒有人跡。我咬了一顆章魚小丸子下來在嘴裡嚼著,忽然覺得我和路依依這樣子就像兩個陝北老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坐在田埂邊一人抱一個夾饃。我側臉看了看路依依,她也看著前面發呆,嘴巴不停地動著。 沒有人說話,霓虹燈看板在頭頂孤零零地閃爍,我們身邊的光一時綠一時紅,我又咬下了一顆章魚小丸子。路依依吃完了一串,雙手在裙擺下裸露出來的腿上搓著。我看了她一眼,撞上她看過來的目光。 路依依說:「你知道麼?我們新聞系最有名那個帥哥,在上海電視臺當VJ的那個昨天請我吃飯了。」 我說:「那個以前經常在電視裡主持十佳金曲的?我覺得他長得比我還老。」 路依依說:「誰說比你老?那可是我們學校超強帥哥,BBS上面經常有人發帖說我今天又看見Nico啦,和哪個哪個女生在食堂裡面吃飯。」 我說:「好吧,不過我還是覺得他老了會比較像吳孟達。」 路依依說:「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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