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Ⅵ | 上頁 下頁
六五


  斡赤斤家主人點點頭,「侄子這番心意,我也能明白,可是……狼主就能同意了麼?如今他勝算在握,無非是早攻城晚攻城的問題,我們拿什麼和他講和?」

  「這個我倒也想過,」額日敦達賚說,「我覺得狼主其實還是不想攻城,真是攻城,我們憑著北都城所有人,能叫他們損失不小。這冬天就要過去了,開春的時候,道路通了,其他幾個大部落要是來攻北都城,狼主就守不住了。我猜狼主不過是說些狠話,叫我們對他低頭屈膝,他還等著收整我們的軍隊為他所用,犯不著下屠城的毒手。」

  脫可勒家族主人撚著鬍子點點頭,「這話倒也有些道理,我說朔北部怎麼那麼多天還不攻城。」

  「可我們若是開城講和,等若投降,我們幾個都是青陽部的罪人呐!」斡赤斤家主人搓著手。

  「將來有一天,我們的子孫長大成人了,再把血債討回來!」額日敦達賚轉向旭達汗,「三王子,您的母親是狼主的女兒,您有一半朔北部的血統。若是您出城講和,狼王會顧念親情的吧?這件事我們三個都做不到,只能請三王子出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旭達汗的身上,旭達汗沉默著,給自己慢慢斟上一杯酒,飲盡了,長歎了一口氣。

  「要按我的本心,既然我現在暫管帕蘇爾家,就該和朔北人決一死戰!縱然講和也是我們交出些牛羊奴隸,他們退回北邊,北都城和這帳篷前的九尾大纛,是死也不能交給他們的。」他疲憊地搖搖頭,「可是這些天我讓清點各家剩下的兵力,實在是……不是我想做帕蘇爾家不孝的子孫,如果到了非我出城卑躬屈膝地去求狼主,我會做的!就看斡赤斤和脫克勒兩家當家主的意思了,他們年長,考慮得周全。」

  斡赤斤和脫克勒家的兩位當家主對視了一眼,眼裡都是疑惑。他們不知如何說起,這筵席和他們的預想差的也太遠了。

  「也是啊!既然要頂這個懦夫的名,也不能只讓兩個年輕人去,我們兩個老傢伙也不好推辭,」斡赤斤家主人仿佛下定了決心,「這就算我們五老議政會商量的結果?」

  「我也同意,」脫克勒家主人說,「這仗,真的是沒法打了!」

  旭達汗一下子輕鬆了許多,端起酒杯來,「這就算我們商量的結果吧!我們喝了這一杯,只盼盤韃天神保佑青陽部,讓狼主手下留情。」

  四個人一同舉杯,帳篷裡的氣氛隨之鬆懈了。幾家的武士臉上都露出松了一口氣的神情,按著弓的手不再那麼緊張。

  「繼續!歌舞!今天剩下來的時候,都是好時候了!」旭達汗向著少女們揮手。

  少女們奔入金帳中央,隨著輕盈的轉身,織錦的馬步群被轉成了一朵朵盛開的花,像是過節般熱鬧。

  「說起來今天是燒羔節啊,男孩們成年的日子。」脫克勒家主人想了起來。

  「那更應該多喝幾杯,就算我們幫北都城裡的男孩們喝的吧,讓他們快快長大,將來為我們青陽部討回這次的血債!」斡赤斤家主人舉杯,「都滿上吧。」

  音樂舞蹈中,又一壇古爾沁烈酒被啟封,濃郁的酒香中,每個人都開懷痛飲,笑得非常舒心,仿佛一切的煩心事現在都沒有了。

  脫克勒家主人微微有些醉了,眯著眼睛看著那些舞蹈少女赤裸的雙足,扭頭向身邊的斡赤斤家主人說,「那個穿香紗褲的怎麼樣?我想帶回去……」

  他愣住了,斡赤斤家主人遞來的目光是冷冽陰森的,這讓他的酒醒了大半。

  「好酒,真是烈!我出去解個手,解個手喝得更多。」斡赤斤家主人醉眼朦朧,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脫克勒家主人會意了,也站了起來,「我也解個手去,大冷天的,搭個伴兒。」

  他們帶著二十個武士出帳,帳外兩家的武士整齊地默立在雪地裡,完全封鎖了金帳周圍,沒有絲毫異狀。斡赤斤家主人揮手示意他們繼續警戒,和脫克勒家主人一起轉到一頂帳篷背後。

  「旭達汗想幹什麼?真是出人意料。」他一邊解開腰帶,一邊問。

  脫克勒家主人搖頭,「我也看不出來,難道他是想了這幾天怕了?欽達翰王不認可他為帕蘇爾家的繼承人,他覺得玩不下去了?」

  「我看不像,那個男人,是條狼,和蒙勒火兒一樣。」

  脫克勒家主人點頭,「不過額日敦達賚看起來不想和我們對著幹了,這倒實實在在是件好事。」

  「是啊,合魯丁家的人太多,我忌憚額日敦達賚,比忌憚旭達汗還多些,帕蘇爾家已經亡了,沒人了。」斡赤斤家主人思索著。

  「我們該怎麼辦?照這樣看,我們明天開城講和就可以了,一切都順順當當的,用不著動武了。」

  「不,我不相信旭達汗,」斡赤斤家主人冷冷地說,「我也不想在開城的時候,我們三個走在他後面,讓他去獻九尾大纛。那樣我們能得到什麼?我們都成全旭達汗了。」

  「這倒是,那麼……」脫克勒家主人眼角一跳,拍了拍腰間的刀。

  「拿下旭達汗!額日敦達賚老老實實不動就算了,有什麼不安分,就連他一起拿住!」

  「老哥哥你也是咄咄逼人呐。」脫克勒家主人說。

  斡赤斤家主人神色陰沉,扯著嘴角無聲地笑,「男人還有逆風撒尿的時候,那容得旭達汗那種小雜種在我們頭上放肆?」

  阿蘇勒感覺到脖子上一冷,猛地從夢中驚醒。他被人死死按在鐵欄上,不能動彈。面前就是欽達翰王那雙森冷的眼睛,脖子上是短刀的刀刃。

  「爺爺!」他吃驚地喊。

  「別亂動彈,否則會把自己的脖子送到刀口上切斷。」欽達瀚王把另一柄刀塞到阿蘇勒的手裡,「不能睡了,今晚要離開這裡,要集中精神,要警惕,像野獸一樣。他們在捕獵的時候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不吃東西,只是奔跑,你要學會那樣去生存,你才能在戰場上活得更長。」

  阿蘇勒精神一振,壓低了聲音,「我們要走了?怎麼出去?」

  「等一會你就會明白,還有最後一件事。有些東西,十年之前我應該教給你,但你那時太懦弱,我不放心把它教給你。」欽達翰王說,「但我的壽命已經不長了,你也長大了,你沒能擺脫掉青銅之血,那就當個戰士吧。帕蘇爾家的男人,終究還是不得不上戰場的。」

  阿蘇勒明白了什麼,默默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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