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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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碧城微微點頭:「梁秋頌要和呂守愚一起來,在我看來是求之不得的事。一旦蠻族入侵,我們就有理由傳令諸侯,合兵抗蠻。我們大可以打開殤陽關的城門,讓諸侯大軍通過王域,進入淳國內部和呂守愚的騎兵開戰。那時候,雙方必定都死傷慘重,而我已經為長公主準備了另外四萬張連擊弩,這種武器的威力長公主已經看過,當日在殤陽關下,逼得白毅不能後撤。弩手可以從平民中招募,只要很簡單的訓練就可以送上戰場,一萬連擊弩發射起來,有如十萬長弓。長公主依靠這支力量,足以外禦蠻族內壓諸侯,那時候長公主是皇族的英雄,諸侯的屬地也不得不劃入王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東陸四州每一寸土地,都該是王域!」 寧卿微微一震,卻沒有說話。 長公主沉吟片刻:「以我大胤如今的軍力,真和蠻族開戰……在碧城先生面前沒什麼不能說的,要說國之財富,我大胤一個諸侯也勝過蠻族七部的總和,可要說軍力,我大胤立國七百年來,能正面抗衡蠻族的只有武皇帝。武皇帝天縱英烈,兼有鐵駟之車為羽翼,宛州商會為財庫,會天下諸侯之兵,兩次北征蠻族,皆勝。可是到頭來民怨沸騰國力衰微,武皇帝本人也是鬱鬱而終。」 「如今皇室不振,諸侯離散,能夠真心為白氏出力的,只有楚衛、下唐、淳國三家,如今梁秋頌以淳國公為傀儡,竊取淳國大權後,以楚衛、下唐兩國兵力對抗蠻族鐵騎,幾乎沒有勝算。」雷碧城淡淡地笑,「這是長公主心裡所想的吧?」 長公主嘆息:「正是,如今諸侯中兵雄馬壯的,北面是淳國和晉北,南面是『天南三國』楚衛、下唐和離國。晉北的國君雷千葉也是個兩面三刀的人,看起來恭順,其實用心險惡。我聽人說雷千葉是頭雪山裡的白虎?睡醒了就要吃人。五國裡這樣就去了三國,算下來只有楚衛、下唐還能調用。」 「長公主漏了一個人。」雷碧城含笑說。 「離國公,嬴無翳。」寧卿忽然說。 「癡人說夢!」長公主冷笑,「嬴無翳是頭獅子,難道還想為他戴上籠頭供你驅策?盡說些沒用的廢話!」 「不,甯卿公子說得沒有錯,」雷碧城緩緩說道,「東陸的雄獅,那時必然會站在我們這邊,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不願看著蠻族人在東陸橫行,他把東陸看做是他的地方,他一定會起兵呼應我們。而且青陽部也有後患,他一旦踏入東陸,那後患就會爆發,一頭狼已經在北方覬覦了很久了,它始終聞著南方來的味道,一旦聞到死人的味道,它就要南下掠食了。」 「後患?」長公主問。 「朔北狼主,蒙勒火兒·斡爾寒,他是草原上一百年來僅次於欽達翰王的英雄,沒有人能阻止他,除非欽達翰王複生!」雷碧城說,「我派出的人已經和朔北狼主達成了協定,他們將是我們的朋友……雖然和狼王做朋友總是有些危險,可好在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長公主沉默了很久,默默地退後幾步,在坐床上疲憊地坐下,對於如此之多的消息撲面湧來,她的年紀讓她已經有些畏懼了。 她在旁邊摸到涼玉的梳子,默默地梳理自己的長髮,良久,歎了口氣:「我一直都是相信碧城先生的。不過碧城先生運籌帷幄,以天下為棋盤,這一局的輸贏橫跨九州南北,賭得很大啊!」 雷碧城恭恭敬敬地行禮:「長公主曾說皇室衰落之際,自己身為一介女流,仍要挺身而出,做男人們做不到的事。這是絕世的志氣,雷碧城為長公主做的,正是世上絕大多數人做不到的事。我不在意這棋盤有多大,輸贏有多艱險,我是領了神的旨意為實現長公主的抱負而來。人生在世,不能統一四方,而固守一方王域,仿佛結牢自困,不是英雄的作為!」 「人生在世,不能統一四方,而固守一方王域,仿佛結牢自困,不是英雄的作為……」長公主喃喃自語,忽地,她眼睛亮了起來,提高了聲音,「好!碧城先生驚醒夢中之人,白淩波這一生,若只是滿足于在這王域裡叱吒,未免惹人恥笑!那樣後人說起我,不過只是個見識短淺的女人,一個描眉畫眼胸無大志之輩!碧城先生請教我該當如何處置。」 雷碧城微笑:「無需長公主動手,我們只需靜靜作壁上觀,很快,北都城就會有新的消息傳來。」 寧卿思索片刻,上前一步:「不過消息如果傳到南淮城,可不知百里公爵會做什麼反應。長公主是否還是應該寫一封親筆信,快馬傳書,以安其心?他對這次和青陽的會談抱了很大的期待,還有那個青陽世子……」 「按照背盟的規矩,斬首。」雷碧城緩緩說道。 「斬首?」寧卿微微猶豫,「此刻如果把人質斬首,雖然足以威懾,卻沒有什麼實際用處。我聽說那個世子雖然有些刀馬功夫,性格卻很懦弱,留他性命,未必不能……」 「不,」雷碧城打斷了他,「斬首,我見過那個孩子,他對於我們非常危險。呂嵩已死,他沒有用了,絕不能留!」 「唉,一個小孩算什麼,碧城先生說斬首,就斬首好了。」長公主阻止了甯卿,「寧卿,替我寫信給百里景洪。」 「還有,讓百里景洪立刻監禁息衍,就算不能殺了他,也不能給他自由,禁止任何人跟他聯絡。」雷碧城說。 長公主愣了一下,微微蹙眉,面有難色:「百里景洪非常依仗息衍,雖說息衍這個人很是危險,可這些年來對百里景洪他倒顯得很臣服。讓百里景洪監禁息衍,等於削掉他的臂助,我只怕他心裡會有不滿。而且息衍作亂的證據沒有收集完整,此人在東陸軍人中聲望極高,又是勤王之臣,現在對他動手,只怕會有騷亂。碧城先生真覺得值得麼?」 雷碧城再次躬身,行長拜大禮:「長公主請相信我,要殺那個青陽世子,息衍必然鋌而走險,把他的亂党同夥都召集起來,那時候要撲滅禍亂,就難上百倍了。」 長公主沉默良久,轉向寧卿:「甯卿,百里景洪坐擁宛州之富,是皇帝的股肱。以他現在的地位,會抗拒我們的決定麼?」 「稟長公主,百里家數百年來,對那些不忠於皇室的分家,從不容半分親情。」寧卿整理衣袖,趴在坐席上俯拜,「寧卿以身家性命為下唐國主作保。如果百里景洪敢不忠於長公主,我願隻身提刀,策馬千里,取百里景洪的頭顱獻于公主駕前。」 「很好。」長公主微微點頭,輕輕歎了口氣,「寧卿,你這話裡有一股殺氣……你長大了,再不是那個乖乖的孩子了。你身上流著百里長青的血,遲早你會像你的父親那樣一飛沖天吧?」 「一飛沖天也是長公主的鷹。」 長公主微微點頭,猛地揮手:「甯卿,向百里景洪下令!」 雷碧城揮袖,身後的黑衣從者近前一步,將一封早已準備好的信放在寧卿面前。 甯卿從侍女手中接過刃長不過兩寸的薄刀,劃破自己的手指。他從袖子裡滑出一枚似乎是烏玉質地的小印,將鮮血塗抹在印紋上。印章忽然起了變化,漆黑的印石忽然變得透明,不再是黑色,而是濃重的紅褐色,似乎有流質在印石中緩緩流淌。 寧卿將印章押在信的末尾,那些紅褐色的流質流出印石,慢慢滲入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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