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江南 > 九州·縹緲錄Ⅴ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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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支持呂守愚的,毫無疑問是梁秋頌。」拓跋山月反問,「國主覺得梁秋頌花了那麼大的人力財力在呂守愚身上,會讓這個果實落入我國的袋中麼?」 「淳國梁秋頌素來是個讓人覺得棘手的貨色,」百里景洪微微點頭,「說說你的計畫。」 「梁秋頌是個禿鷹般的人物,他支持了呂守愚十年,十年足夠他和呂守愚之間建立起信任。但是呂守愚想必也要權衡得失,畢竟我們名義上還是青陽部的盟友,他得罪了我們,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好處。這時我們要儘快派出使者,以示我們支持他當草原的大君,維持我們和青陽部之間的盟約。」 「我們支持呂守愚當大君?」百里景洪直視拓跋山月的眼睛。 「是!我想淳國的使者如今已經到達北都城了。他們也會向呂守愚開價,如果我們不派出使者,呂守愚就會徹底倒向淳國一邊。而一旦我們開價,淳國就難以輕易得逞。蠻族人要的無非是東陸的冶鐵術,呂守愚此刻已經掌握了北都城,他所需要的只是東陸的盟友,是我們或者是淳國,都無所謂。我們大可以告訴呂守愚,以前我們答應呂嵩的條件,我們也給他。這樣就算呂守愚未必肯為我們放棄和淳國之間的交易,但我們至少可以繼續現在的盟約。我建議立刻派出得力的使者,從青石港下水,順風北上,只要兩個月就可以抵達北都。這麼估算起來八月就可以有確定的消息。」 「按你這個計畫,我們轉而支持呂守愚,呂歸塵就只是一步棄子了。」百里景洪冷冷地瞥了拓跋一眼,把目光移開,「拓跋卿當日選這個幼子為人質,是不是有些失察了?」 拓跋山月單膝跪下:「臣下知罪!」 百里景洪擺了擺手讓他起來:「你是無心的失誤,我不怪你。不過這個棄子,走得正好!」 「國主的意思是?」 百里景洪冷冷地一笑:「國事不過一局棋,拓跋卿記不記得,你我對弈,你十有九負,我曾說拓跋卿中盤殺力之強,不亞于國手,可惜在大局上看不透?」 「國主教誨,拓跋不敢忘。」 「每走一步,不能只有一個計畫,布下的閑子,其實是為了將來的進攻。敵變,我也變,萬變不離我們的掌握。青陽部的三子呂鷹揚、四子呂賀和呂歸塵一樣,都是朔北部的母親所出,現在呂鷹揚被貶黜,但是他心裡未必就依附于呂守愚了,他還有實力。我覺得呂鷹揚不是俯首貼耳的人,一定恨不得殺呂守愚而後快!」百里景洪一笑,話鋒微微一轉,收去了狠意,「但是,呂鷹揚被貶黜了,實力不夠,沒有太多機會。而這個時候,假設我們下唐的甲士,帶著世子呂歸塵在南望峽登陸,呂鷹揚必然第一個奔來吻呂歸塵的靴子,擁戴他為大君!和呂鷹揚的心情一樣,草原上不服呂守愚的人都會向我們靠攏。我們為什麼要跟淳國爭這個盟友的位置?到了那時我們會向著北都城進軍,拿下北都城!把蠻族鐵騎握在我們自己的掌心裡!」 拓跋山月微微愣了一下:「國主英明!」 百里景洪笑納了這份恭維:「這是備用的計畫,第一步,如果呂守愚願意聽命於我們的調遣,我們就支持他繼承大君的位置。」 「是!不過如果採取備用的計畫,我只擔心以呂歸塵的身體,未必能夠支持很久。我聽過大夫們的回報,以東陸的醫術,下唐無數的名醫,可是沒有人能夠真正猜透他的病因。大夫們能做的也只是用藥石壓制紊亂的血脈,有人說這種病的結果可能是暴卒,看著好好的,也許一下子就不行了。」 百里景洪笑著擺了擺手:「一個棄子,能用到這個地步,也就用盡了,任他自生自滅。呂歸塵不行也不要緊,我要他給我一個青陽血統的外孫。」 「外孫?」拓跋山月一驚。 「我要把阿繯嫁給這個北陸世子!」百里景洪冷笑,神色中隱隱有一絲猙獰,「呂嵩敢用他最心愛的兒子和我博這一局,我也不怕下注!」 傍晚時分,燙沽亭。 羽然把酒壺高高地提起,清澈的酒液化成一條細線墜入暖杯裡。一杯酒滿滿的倒到杯口,一滴不多,酒液滿滿的沿著杯口凸出一線。 「好哦!」她握拳雀躍,「這次終於成功了!」 她把臉兒貼在桌面上,去端詳杯口凸出的一線酒液。酒液映著視窗透進來的陽光,清澈動人,很薄的白瓷的杯子上漾著一環一環的光影。 「阿蘇勒你最近去文廟沒有?裡面有個賣酒的商人,每次沽酒不用量器的,就是這麼一倒,准准的,正好。阿蘇勒你來倒著試試?」 呂歸塵搖了搖頭,看著窗外,像是在出神。 「今天下午我又去鳴珂裡了,想找上次我看見的那只玉環,我給你說過的你記不記得?那枚綠色的,可是那家鋪子真小,鳴珂裡那麼多家玉店,我轉了好長時間都想不起是在哪家玉店找到的。也許姬野還記得,我是跟你和姬野一起看見的吧?」 呂歸塵的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 「阿蘇勒你幹嗎啊?一整天不說話了。」 呂歸塵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第五節 「對了對了,有個好玩的事情!」羽然露出了促狹的神色,「你知不知道,石頭的父親要給他結親了,石頭嚇死了,我就帶著石頭他們去那家門口等著,看見那個女孩出來。她長得……」 她一呲牙:「像是一隻菜青蟲。」 她期待著呂歸塵跟她一起笑,以往她興致勃勃地在背後說壞話的時候,呂歸塵就坐在她身邊輕輕地笑,所以她非常樂意和呂歸塵說這些,因為姬野總是左顧右盼的不專心,而呂歸塵永遠都像是在聽她說笑話。可是這次呂歸塵沒有,他木愣愣地坐著。 「不好玩啊?石頭嚇死了呢。」 呂歸塵露出很淡的一絲笑來:「為什麼像菜青蟲?」 「因為綠綠的,又胖胖的,而且走路一扭一扭的唄。」 呂歸塵還是輕輕地笑了一下,羽然失望起來,他居然也沒問說一個人怎麼會綠綠的。她話裡留了一個扣子,那家的女孩正發疹子,臉上敷了綠色的藥泥。她歪著頭看著呂歸塵,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可是她又不是很明白,呂歸塵那雙總是清澈的眼睛現在是灰濛濛的,他坐在那裡,姿勢和往常沒有區別,卻讓人覺得像一具被剪斷了吊線的木偶。 她覺得無聊起來:「我要走啦,我跟姬野說好了,要去看鳳凰池那邊的荷花場裡的鬥蝦。阿蘇勒你去不去?」 呂歸塵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我不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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